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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春會試。舉南宮第二人,賜二甲進士出身第七人,觀政工部。
疏陳邊務。
先生未第時嘗夢威寧伯遺以弓劍。是秋欽差督造威寧伯王越墳,馭役夫以什伍法,休食以時,暇即驅演「八陣圖」。事竣,威寧家以金帛謝,不受;乃出威寧所佩寶劍為贈,適與夢符,遂受之。時有星變,朝廷下詔求言,及聞達虜猖獗,先生覆命上邊務八事,言極剴切。
十有三年庚申,先生二十九歲,在京師。
授刑部雲南清吏司主事。
十有四年辛酉,先生三十歲,在京師。
奉命審錄江北。
先生錄囚多所平反。事竣,遂游九華,作《游九華賦》,宿無相、化城諸寺。是時道者蔡蓬頭善談仙,待以客禮請問。蔡曰:「尚未。
」有頃,屏左右,引至後亭,再拜請問。蔡曰:「尚未。」問至再三,蔡曰:「汝後堂後亭禮雖隆,終不忘官相。」一笑而別。
聞地藏洞有異人,坐臥松毛,不火食,歷岩險訪之。正熟睡,先生坐傍撫其足。有頃醒,驚曰:「路險何得至此!」因論最上乘曰:「周濂溪、程明道是儒家兩個好秀才。」後再至,其人已他移,故後有會心人遠之嘆。
十有五年壬戌,先生三十一歲,在京師。
八月,疏請告。
是年先生漸悟仙、釋二氏之非。先是五月覆命,京中舊遊俱以才名相馳騁,學古詩文。先生嘆曰:「吾焉能以有限精神為無用之虛文也!」遂告病歸越,築室陽明洞中,行導引術。久之,遂先知。
一日坐洞中,友人王思輿等四人來訪,方出五雲門,先生即命仆迎之,且歷語其來跡。仆遇諸途,與語良合。眾驚異,以為得道。久之悟曰:「此簸弄精神,非道也。
」又屏去。已而靜久,思離世遠去,惟祖母岑與龍山公在念,因循未決。久之,又忽悟曰:「此念生於孩提。此念可去,是斷滅種性矣。
」明年遂移疾錢塘西湖,復思用世。往來南屏、虎跑諸剎,有禪僧坐關三年,不語不視,先生喝之曰:「這和尚終日口巴巴說甚麼!終日眼睜睜看甚麼!」僧驚起,即開視對語。先生問其家。對曰:「有母在。
」曰:「起念否?」對曰:「不能不起。」先生即指愛親本性諭之,僧涕泣謝。明日問之,僧已去矣。
十有七年甲子,先生三十三歲,在京師。
秋,主考山東鄉試。
巡按山東監察御史陸偁聘主鄉試,試錄皆出先生手筆。其策問議國朝禮樂之制:老佛害道,由於聖學不明;綱紀不振,由於名器太濫;用人太急,求效太速;及分封、清戎、禦夷、息訟,皆有成法。錄出,人占先生經世之學。
九月改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
十有八年乙丑,先生三十四歲,在京師。
是年先生門人始進。學者溺于詞章記誦,不復知有身心之學。先生首倡言之,使人先立必為聖人之志。聞者漸覺興起,有願執贄及門者。
至是專志授徒講學。然師友之道久廢,咸目以為立異好名,惟甘泉湛先生若水時為翰林庶吉士,一見定交,共以倡明聖學為事。
武宗正德元年丙寅,先生三十五歲,在京師。
二月,上封事,下詔獄,謫龍場驛驛丞。
是時武宗初政,奄瑾竊柄。南京科道戴銑、薄彥徽等以諫忤旨,逮擊詔獄。先生首抗疏救之,其言:「君仁臣直。銑等以言為責,其言如善,自宜嘉納;如其未善,亦宜包容,以開忠讜之路。
乃今赫然下令,遠事拘囚,在陛下不過少示懲創,非有意怒絶之也。下民無知,妄生疑懼,臣切惜之!自是而後,雖有上關宗社危疑不制之事,陛下孰從而聞之?陛下聰明超絶,苟念及此,寧不寒心?伏願追收前旨,使銑等仍舊供職,擴大公無我之仁,明改過不吝之勇;聖德昭布,遠邇人民胥悅,豈不休哉!」疏入,亦下詔獄。已而廷杖四十,既絶復甦。尋謫貴州龍場驛驛丞。
二年丁卯,先生三十六歲,在越。
夏,赴謫至錢塘。
先生至錢塘,瑾遣人隨偵。先生度不免,乃託言投江以脫之。因附商船游舟山,偶遇颶風大作,一日夜至閩界。比登岸,奔山徑數十里,夜扣一寺求宿,僧故不納。
趨野廟,倚香案臥,蓋虎穴也。夜半,虎繞廊大吼,不敢入。黎明,僧意必斃于虎,將收其囊;見先生方熟睡,呼始醒,驚曰:「公非常人也!不然,得無恙乎?」邀至寺。寺有異人,嘗識于鐵柱宮,約二十年相見海上;至是出詩,有「二十年前曾見君,今來消息我先聞」之句。
與論出處,且將遠遁。其人曰:「汝有親在,萬一瑾怒逮爾父,誣以北走胡,南走粵,何以應之?」因為蓍,得《明夷》,遂決策返。先生題詩壁間曰:「險夷原不滯胸中,何異浮雲過太空?夜靜海濤三萬裡,月明飛錫下天風。」因取間道,由武夷而歸。
時龍山公官南京吏部尚書,從鄱陽往省。十二月返錢塘,赴龍場驛。
是時先生與學者講授,雖隨地興起,未有出身承當,以聖學為己任者。徐愛,先生妹婿也,因先生將赴龍場,納贄北面,奮然有志于學。愛與蔡宗兗、朱節同舉鄉貢,先生作《別三子序》以贈之。
三年戊辰,先生三十七歲,在貴陽。
春,至龍場。
先生始悟格物致知。龍場在貴州西北萬山叢棘中,蛇虺魍魎,蠱毒瘴癘,與居夷人鳺舌難語,可通語者,皆中土亡命。舊無居,始教之范土架木以居。時瑾憾未已,自計得失榮辱皆能超脫,惟生死一念尚覺未化,乃為石墩自誓曰:「吾惟俟命而已!」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靜一;久之,胸中灑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