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頁
夫學一也,豈有道俗之分?所以分者在乎心而已矣。故志乎義,則道心也;志乎利,則俗心也。以道心而為俗學,則俗學即道學,以利心而為道學,則道學即俗學,只在義利之間而已矣。惟在朝廷則不然,朝廷風化攸系,故以道學鼓天下,則天下皆道學,而義風盛。
以俗學鼓天下,則天下皆俗學,而利習熾。此程、朱所以皆欲朝廷革俗習,而崇義方,有以也。若君子自學,苟立志有定,則無不可者也。何俗為?(以上《答周公載》)
今之學者,皆言居敬,多只是泛泛焉,若存若亡,而無主一無適之確,則是未嘗居程子之敬也。皆言窮理,亦只是泛泛焉,務多讀書,而無即事窮理之精,則是未嘗窮程子之理也。
蔡九峰之學,未得為淳,只觀其自序,乃以窮神知化與獨立物表者並言,亦可見矣。若物之表,果有一箇獨立者,則是莊、列之玄虛。康節謂老子得《易》之體,正亦同此。是皆於體用一原,顯微無間之旨,見得不透徹故也。
(以上《答何椒丘》)
執古辯
世人言執古貴乎通今,執古而不通今,猶執一也。此言不然。夫所謂古者,即先王之制,着於禮經者是也。所謂今者,何禮也?豈非流俗之弊,習與性成者乎?姑以喪禮言之,古者以不飲酒食肉為禮,今人必以飲酒食肉為禮,如執古則不能以通今,通今則非所謂執古,豈一人真有兩箇口,其一則執古,又其一則通今乎?抑只是一箇口,但遇酒食則通今,及醉飽之後則執古,斯謂可貴乎?
布政張古城先生吉
張吉字克修,別號古城,江西余干人。成化辛丑進士。授工部主事。以劾左道李孜省、妖僧繼曉、謫判廣東。
以《詩》、《書》變其俗,土官陶氏,遣子從學,即能以禮自處。歷肇慶同知,梧州知府,轉廣西按察副使。備兵府江,搜賊勦平之。正德初,進正使,轉布政使,歷山東、廣西,忤逆瑾,降兩浙鹽運使。
瑾誅,更河南、廣西參政,至貴州左布政使。以疾歸,十三年九月卒,年六十八。初從鄉先生學,見諸生簡擇經傳,以資捷徑,謂士當兼治《五經》,今業一經而所遺如此,豈聖人之言,亦當有去取耶?遂屏絶人事,窮諸經及宋儒之書,久之見其大意,嘆曰:「道在是矣。」語學者曰:「不讀《五經》,遇事便覺窒礙。」先生在嶺外,訪白沙問學,白沙以詩示之:「滄溟幾萬裡,山泉未盈尺,到海觀會同,乾坤誰眼碧?」先生不契也。終以象山為禪,作《陸學訂疑》,蓋《居業錄》之餘論也。
方伯周翠渠先生瑛
周瑛字梁石,別號翠渠,福之莆田人。成化己丑進士。授廣德知州,歷南京禮部郎中,知撫州鎮遠,至四川右布政使。先生以民惑鬼神,着《祠山雜辯》,又以緩葬溺女,着《教民雜錄》,又着《經世管鑰》、《律呂管鑰》、《字書管鑰》,固以博為事也。
早年即有求道之志,與白沙、醫閭為友。與醫閭詩云:「黃門仙客歸遼左,少室山人憶嶺南,我亦塵埃難久住,木蘭溪上浣青衫。”然先生以居敬窮理為鵠,白沙之學有所不契。寓書李大 以辯之曰:“聖人靜有以立天下之大本,動有以行天下之達道,求諸萬殊而後一本可得。
蓋始學之要以收放心為先務,收放心居敬是也。居敬則心存,聰明睿智皆由此出,然後可以窮理。所謂窮理者,非謂靜守此心而理自見也,蓋亦推之以及其至焉耳。積累既多,自然融會貫通,而於一本者自得之矣。
一本如穀種,雖自塊然,而根苗花實皆聚於此。又如鷄卵,雖自渾然,而羽毛觜距皆具於此。及其發見於行事,在聖人體用一貫,在學者未免差誤。蓋在己者有所拘蔽,故所發不無偏重之殊,在外者有所搖奪,故所施不無遷就之意。
然而既複本原,則於處善亦安,循理亦樂,至於患難事變,雖以死易生,亦甘心為之。此聖學之大略也。今乃塊然靜坐,求畢體用之學,是釋氏之虛空也。」
司成蔡虛齋先生清
蔡清字介夫,號虛齋,福之晉江人。孱脆骨立,而警悟絶人,總發盡屈其師。裹糧數百里,從三山林玭學《易》,得其肯綮。成化丁酉鄉書第一。
又三年,登進士第。授禮部主事。王端毅為 宰,改吏部。丁母憂。
服除,還吏部,轉南京文選司郎中,以終養歸。起為江西提學副使,為寧庶人所不喜,終不肯輕屈,疏乞致仕。逆瑾亂政,倣蔡京召龜山故事,起南京祭酒,而先生已卒,正德三年十二月也。年五十六。
先生平生精力,盡用之《易》、《四書蒙引》,蠶絲牛毛,不足喻其細也。蓋從訓詁而窺見大體。其言曰:「反覆體驗,止是虛而已。蓋居常一念及靜字,猶覺有待於掃去煩囂之意。
唯念個虛字,則自覺安,便目前縱有許多勞擾,而?麵條路元自分明,無用多費力,而亦自不至懈惰也。」觀于此言,知不為訓詁支離所域矣。其《易》說不與本義同者,如卜筮不專在龜筮,取卜相筮占決疑為徵。又辯七占古法,皆佳論也。
羅整菴曰:「蔡介夫《中庸蒙引》論鬼神數段極精;其一生做窮理工夫,且能力行所學,蓋儒林中之傑出者。」先生極重白沙,而以新學小生自處,讀其終養疏,謂「鈔讀之餘,揭蓬一視,惟北有鬥,其光爛然,可仰而不可近也。」其敬信可謂至矣。而論象山,則猶謂「未免偏安之業」。
恐亦未能真知白沙也。傳其學者,有同邑陳琛,同安林希元,其釋經書,至今人奉之如金科玉律,此猶無與於學問之事者也。
語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