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周子啟千載不傳之秘,則孰知太極之為理而非氣也哉?且理,語不能顯,默不能隱,固非圖之可形,說之可狀,只心會之何如耳。二程得周子之圖之說,而終身不以示人,非秘之,無可傳之人也。是後有增周子首句曰:「自無極而為太極」,則亦老、莊之流。有謂太極上不當加無極二字者,則又不知周子「理不離乎陰陽,不雜乎陰陽」之旨矣。
亦惟朱子克究厥旨,遂尊以為經而註解之,真至當歸一之說也。至於《語錄》,或出講究未定之前,或出應答倉卒之際,百得之中不無一失,非朱子之成書也。近世儒者多不之講,間有講焉,非舍朱說而用他說,則信《語錄》而疑《註解》,所謂棄良玉而取頑石,掇碎鐵而擲成器,良可惜也。(《太極圖》先生生平所最得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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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圖說辨戾》文略云:周子謂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則陰陽之生,由乎太極之動靜。而朱子之解極明備矣,其曰「有太極,則一動一靜而兩儀分,有陰陽,則一變一合而五行具」,尤不異焉。又觀《語錄》,卻謂「太極不自會動靜,乘陰陽之動靜而動靜耳。」遂謂「理之乘氣,猶人之乘馬,馬之一出一入,而人亦與之一出一入」,以喻氣之一動一靜,而理亦與之一動一靜。
若然,則人為死人,而不足以為萬物之靈;理為死理,而不足以為萬物之原。理何足尚,而人何足貴哉?今使活人騎馬,則其出入行止疾徐,一由乎人馭之如何爾,活理亦然。不之察者,信此則疑彼矣,信彼則疑此矣,經年累歲,無所折衷,故為《辨戾》,以告夫同志君子!
[清] 黃宗羲
卷四十五 諸儒學案上三
督學黃南山先生潤玉
黃潤玉字孟清,號南山,浙之鄞縣人。幼而端方,不拾遺金。郡守行鄉飲酒禮,先生觀之,歸而書之於冊,習禮者不能過也。詔徙江南富民實北京,其父當行。
先生年十三,請代父往。有司少之,對曰:「父去日益老,兒去日益長。」有司不能奪而從之。至則築室城外,賣菜以為生,作勞之餘,讀書不輟。
有富翁招之同寓,先生謝不往。或問之,曰:「渠有一女,當避嫌也。」尋舉京闈鄉試,授江西訓導,用薦召為交趾道御史,出按湖廣。劾藩臬郡縣之不職者,至百有二十人,風采凜然。
景泰初,改廣西提學僉事。時寇起軍興,先生核軍中所掠子女,歸者萬餘口。副使李立,故入死罪且數百人,亦辨而出之。南丹衛在萬山中,歲苦瘴厲,先生奏徙平原,戍卒因之更生。
丁憂起複,移湖廣,與巡撫李實不合,左遷含山知縣。致仕。成化丁酉五月卒,年八十九。先生之學,以知行為兩輪。
嘗曰:「學聖人一分,便是一分好人。」又曰:「明理務在讀書,制行要當慎獨。」蓋守先儒之矩矱而不失者也。其所友為李文毅時勉、薛文清瑄,故操行亦相似。
海涵萬象錄
天只氣,地只質,天地之生萬物,如人身生毛髮,任其氣化自然也。而人獨有心中一窩氣,寓得理而靈,故曰心神。然太虛中亦有一團氣,靈如人心者,則曰天神。
汴為天下之中,不如金陵、江夏漕運之易集也。
道有體用,體即理,用即事,人得是理於心曰德,服是事於身曰行。何謂德?知仁、聖義、中和是也。何謂行?孝友、睦姻、任恤是也。
道無玄妙,只在日用間,着實循理而行。
在天為理,與天常存,在人為性,氣散則亡。
告子若曰「生理之謂性”,便不起人爭端。天地間只是生氣中有此生理,在人亦然,故名曰性,而總謂之仁。是仁即系天地生物之心,又只是生生之理,又曰氣質之性,即告子生之謂也。故張子曰:“君子弗性也。」
有一人之命,有一家之命,有一國之命,若長平坑卒,一國之命也,氣數也。
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則心自不放。
心之量宇宙間事,皆能推其理而知,但天下形勢,古今制度,必須考視而知,難意度也。
程、張所謂心,皆指其虛靈之氣而言,氣本寓理為性,理從氣發為情,而心能主宰者,亦氣也。
天地間生生不息為仁,此天理流行也。人心只天理流行便是仁,私慾間斷便是不仁。
孔門所教所學,皆於用處發明,而體在其中。蓋理是道之體,事是道之用。孝弟見於日用,只從仁上發出來。仁是孝弟之理,孝弟是仁之用。
學者騖於高遠,不盡孝弟之事,只是去探高妙,論心論性,卻全不識道。
教學者於自己體認性情發見處,便能知道。
古者士農工商,各一其業,子孫世守,而民志定。今也農工商之貪黠者,皆奔兢仕途,而謀吏胥出身,往往資其貪黠,卒獲仕途以終其身,所以濫溢銓曹,汙蠹民社者,多此途也。為今之計,莫若自民間俊秀,取入庠校者,三年大比,約計藩臬郡縣司吏額,分上中下,取士之中式者上等,命為藩臬閫司之吏,中等為各郡吏,下等為州縣吏。三年考滿,送禮部會試,亦依上法取送。
在京衙門歷役三年,都試出身,則使儒法兼通,寄之民社,而去貪黠之風矣。
《大學》之道,問學之宏規;《論語》之言,踐屐之實理;《孟子》七篇,擴充之全功;《中庸》一書,感化之大義。
《大學》一書,《六經》之名例也;《中庸》一書,《六經》之淵源也。
窮理者道之體斯明,盡性者道之體斯行,至命者道之原斯達,故邵子曰:「非道而何?」
經書補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