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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 290 / 462
中國哲學類 / 黃宗羲 / 本書目錄
  

明儒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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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0頁

朗讀:

此《書》所貴「精一執中」,程子譬之「水有清濁,而人當澄治」者也。然則惡在其能善也?天地間一切覆載,而必有以處之,以人治人,以華治夷,以賢治不肖,以大賢治小賢,天於是為至教。君子一身,萬物咸備,而必有以處之,以己及人,以親及疏,以貴及賤,以多及寡,以先知覺後知,以大知覺小知,以有知覺無知,人於是為法天。(《答孟吏部叔龍》)

此《書》所謂「天生聰明時乂」,程子所謂「天理中物有美惡,但當察之,不可流于一物」者也。是故惡亦性也,是有生之性,是纔說性之性,性之所必有也,雖物而無異。性必善也,是天命之性,是不容說之性,性之所自來也,雖人而難知。故孟子曰「聲色臭味安佚,性也」,性不可謂無惡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烏得不性善也?生所同也,君子所獨也。


  

學為君子謀,不為眾人謀。眾人,待君子而盡性者也。君子者,天生之以盡人物之性,參天地而立三才者也,如何而可不知所自也?是以不謂性也,是以道性善也。言性之精,莫如孟子。

繼孟子者,程子也。籲!亦微矣,微故難言。雖然,性猶形而上者,形而上者,雖善猶微。心則形而下矣,形而下者,敢概之以善乎?性具於心,而心不皆盡性,性達諸天,而人不能全天。

天人合,心性一,必也大聖人乎?故曰「堯、舜性之也」;其次致曲,必反而復,故曰「湯、武反之也」,復必自身始,故又曰「湯、武身之也」,又曰「不遠之復,以修身也」。性之者,不可得矣,得見覆焉,可矣。復焉者,不可得矣,得見頻復者,可矣。位祿壽富,孰不榮羨?食色利名,孰非斧斤?斷之不能,中焉不易,適而好忘,動而多悔, 忽晦明,毫毛人鬼,夫是之謂心明,是之謂明其心體。

(《答孟吏部叔龍》)

元舊有《身心性命解》,大約謂性一天也,無不善,心則有善不善;至於身,則去禽獸無幾矣。故自性而心而身,所以賢聖;自身而心而性,所以凡愚。是故上智順性,其次反身,故曰「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身之者,反之也,故又曰「湯、武反之也」。

反身而誠,所以復性。夫學為中人而設,非為上智而設也,學修身而已矣。

然則心居性與身之間,顧不可學歟?曰性可順,心不可順,以其附乎身也。身可反,心不可反,以其通乎性也。性乾而身坤,性陽而身陰,性形上而身形下,心居其間,好則乾陽,怒則坤陰,忽然而見形上,忽然而墮形下,順之不可,反之不可,如之何可學也?危哉心乎!判吉凶,別人鬼,雖大聖猶必防乎其防,而敢言心學乎?心學者,以心為學也。以心為學,是以心為性也。

心能具性,而不能使心即性也。是故求放心則是,求心則非,求心則非,求於心則是。我之所病乎心學者,為其求心也。知求心與求於心與求放心之辨,則知心學矣。

夫心學者,以心為學也。彼其言曰:「學也者,所以學此心也;求也者,所以求此心也。」心果待求,必非與我同類,心果可學,則「以禮制心,以仁存心」之言,無乃為心障歟?彼其原,始於陸氏誤解「仁,人心也」一語,而陸氏之誤,則從釋氏本心之誤也。足下謂新學誤在「知行合一」諸解,非也。

諸解之誤,皆緣心學之誤,覽其全書,則自見耳。然則《大學》言正心,孟子言存心,何也?曰此向所謂求放心也;正心在誠意,存心在養性,此向所謂求於心也。心之正不正、存不存,從何用力?修之身,行之事,然後為實踐處,而可以竭吾才者也。嗚呼!此子思「格物必以修身為本」,孟子「立命歸於修身以俟」,程子謂「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而勿正」意同。

寥寥千載,得聖人之傳者,三子也夫。


  
叔時來教曰:「墨氏談仁而害仁,仁無罪也;楊氏談義而害義,義無罪也;新學談心而害心,心無罪也」。此說似明,不知誤正在此也。仁義與陰陽合德,雜之則兩傷,然非仁義之罪。至於心,焉得無罪?「人心惟危」,莫知其鄉,此是舜、孔名心斷案,足下殆未之思耳!(以上《答顧叔時季時昆仲》)

程子表章《大學》,有功聖門固矣。然格物解誤,則是書雖存,反增一障,可省也,亦可無也。程子雖以窮理為解,而其心不安,是以其說屢變,而往往有得之言外,故雖可以觀其至,而大義隱矣。自我明高皇帝諭侍臣,謂《大學》要在修身,而古本以修身釋格致,然後直接數千載不傳之緒。

自是儒臣如蔡虛齋、林次崖、蔣道林、羅文恭、王布衣及先師呂先生,往往能通其義,然徒曰解之雲爾。其學教人之旨不存焉,就中破的者,無如布衣,然不免為新學所陷。觀其以心齋自號自命,又烏在其以修身為本也?總之,張子厚所謂釋氏以心法起滅天地,不免凝冰者,無怪其相率而陷於新學也。近讀孫淮海講章,亦既明乎其解,視諸家較備矣。

乃其緊要歸明心體,是本其所本,而非《大學》之本也,是解一人,而學又一人也。

嗟夫!新學橫,正傳息,不肖之身又岌岌乎不敢當也。當此之時,乃有先生者,不由師授,不由註解,默契遺旨,先得所同,既揭止修,又標性善,其於學問源流,昭昭乎黑白分,而新學不能混矣。而元猶以為先生設科太廣,門徒太盛,自反自修之實尚寡,立人達人之意過多,未免以憧憧感人,猶難語知止而定也。《易》以《咸》言感,貴其無心,以《艮》言止,惟止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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