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之儒者,但泥其立言之失,而不究其本旨,一誤百和,遂以為真有天命之性,有氣質之性。若然,則氣質者,果非太和之用,而天命者,果超然於一氣五行之外乎?
凡看聖賢論學,論義理處,須是優柔厭飫,久之乃能忽然覺悟到。忽然覺悟,卻全不假思索安排矣。強探力索,即是邪思,何緣有見?惟用而不用,乃是正思也。
虛無寂滅,與權謀霸術,皆是墮在一邊,知有夜不知有晝,知有晝不知有夜。聖人從中道上行,故終日有事,實無一事,終日有為,實未嘗為,情順萬事而無情。此便是通乎晝夜之道而知。
忠恕是體用合一的心,聖人言心,皆是合體用,皆要學者於幾上認心,即用即體。
心是人之神氣之精靈知覺者也,命之曰心,本取主宰之義。心之活潑潑處是性,故性字從心從生,指生生之心而言者也。
博文約禮,不是兩段工夫,總於念纔起動而未形處,惟精惟一,則二者一齊俱致矣。禮是心之本體,文是感通燦然處。
心元是純粹至善,《大學》云:「止至善。」其實只在人止之耳。失其止,便如純陽之氣變而為陰了,此便是惡。故周子揭無慾二字,為聖功之要。
非收拾此心,到得動而無動,靜而無靜處,不得言無慾。非無慾,卻何從見得性善?
宇宙只是一氣,渾是一個太和,中間清濁剛柔多少參差不齊。故自形生神發、五性感動後觀之,知愚賢不肖、剛柔善惡中,如 陶論九德,孔子所言柴、參、師、由,偏處自有許多不同。既同出一個太和,則知的是性,愚的豈不是性?善的是性,惡的豈不是性?孟子卻又何故獨言性善?此處非功夫與天命合一,不能知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一動一靜之間,是天命本體,造化所以神者在此。
故工夫到得,勿忘勿助之間,即便是此體,那純粹至善底頭面便現出來,便知天知性,知柔知剛,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便隨感而應。孟子言性善,正於此處見得。荀、韓諸子不知性,正由不知此一段學問工夫。如今只須用功,不須想像他如何。
工夫到得真默處,即識之矣。蓋氣一分殊,即分殊約歸動靜之間,便是本體。先儒卻以美惡不齊為氣質,性是理,理無不善,是氣質外別尋理矣。
言忠信,便該了靈明,言靈明,豈能該得忠信?今人喜說靈明,把忠信只當死殺格子。忠信是甚麼?譬之水,無絲毫泥滓,十分澄澈,便喚做忠信。世間伶俐的人,卻將泥滓的水,一切認作靈明。
《六經》具在,何嘗言有個氣,又有個理?凡言命、言道、言誠、言太極、言仁,皆是指氣而言。宇宙渾是一塊氣,氣自於穆,自 妄,自中正純粹精,自生生不息,謂之命,謂之道,謂之誠,謂之太極,總是這一個神理,只就自心體認便見。心是氣,生生之心,便是天命之性,豈有個心,又有個性?問:「所當然,所以然之說,如何?”曰:“只一個心,千事萬事,總皆變化,又何顯何微?只形色便是天性。」
心無時不動,獨正是動而未形,有無之間,所謂幾是也。聖賢戒慎恐懼,正是於此處精一,此處精一即用處,就是體和處,就是未發之中。
《六經》並不曾空空說聖人之心如何樣子,都在事上見他心。
上面蒼然,下面塊然,中間萬象森然,我此身卻在空處立 。這空處是甚麼?都是氣充塞在,無絲毫空缺。這個便是天,更向何處說天?知眼前這空是天,便知極四方上下,往古來今,渾是這一個空,一個天,無中邊,無遠近。亦便知眼前一寒一暑,風雨露雷,我此身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與一片精靈知覺,總是這一個空。
生生變化,世人隔形骸,分爾汝,隔藩牆,分比鄰,見得時,便是剖破藩籬,即大家已登堯、舜、孔子、禹、 、顏、孟路上行矣。何由見得?收拾此心,到默處,即是天聰明,便照破矣。故曰:「盡其心,則知性知天。」
磨礱細一番,乃見得一番,前日不認得是過處,今日卻認得是過。
見得理一,又須理會分殊。不獨理會分殊,非聖門之旨,「見得理一」一言,亦恐未盡。學者若真實默識,得此體,只要存,更無事。一片廣大的心,自然做出無限精微。
四時行,百物生,萬古是如此,這便是於穆不已。即萬物觀之,發生一番,便又收斂,收斂一番,便又發生,何曾一暫止息?這於穆不已,是甚麼?是元氣如此。故元氣者,天之神理。先儒謂陰陽是氣,所以然者是理。
陰陽形而下,太極形而上,謂有氣別有理,二之矣。
問:「何以五性感動,遂有善惡?”曰:“人生而靜以上。純粹至善,觀四時行,百物生,豈容更說形生神發?五性感動,便已非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理本體,便隨所稟剛柔不齊,分數發出來,所以有慈祥、巽順、儒弱、無斷、邪佞、嚴毅、正固、猛隘、強梁,許多不同。故程子曰:『善惡皆天理,謂之惡者,本非惡。』然神理本體,元只是無而已。
善學者約其情以復於靜,則剛柔之氣皆變而復於中,聰明睿智中正仁義出矣。」
無慾即是盡心,盡心是謂心無虧欠,心無虧欠,方說得心在。
二五之精,即是理;無極之真,元是氣。無極之真流行變易,便為二五之精;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便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化生萬物。知二氣五行,與男女萬物,本自無而有,則知中正仁義之極,由靜而立,此圖書言不盡言之深意。
有問「動靜皆寂,恐落空”者,曰:“似賢輩且落空亦不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