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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者華也,氣之精華也。天地之氣,日循根干,而升到枝頭,去不得了,氣之精華,遂結為蓓蕾,久則包畜不住,忽然迸開,光明燦爛如此。人能涵泳義理,澆灌此心,優遊厭飫而有得焉,則其發之言論,措之行事,自有不容已者,所謂「和順積中,英華髮外」是也。《中庸》云:「誠則形,形則着,着則明。」又云:「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徵。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觀此,尤信程子云:「物我一理,纔明彼,即曉此,此合內外之道也。」或謂一草一木不必窮究,恐未之深思耳。
要識靜中須有物,卻從動處反而觀。湛然一氣虛明地,安得工夫入語言。
廣文潘玉齋先生潤
潘潤字德夫,號玉齋,信之永豐人。師事婁一齋。一齋嚴毅英邁,慨然以師道自任,嘗謂先生曰:「致禮以治躬,外貌斯須不莊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致樂以治心,中心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
此禮樂之本,身心之學也。」先生謹佩其教,終日終身出入準繩規矩。李空同督學江右,以人才為問,諸生僉舉先生。空同致禮欲見之。
時先生居憂,以衰服拜於門外,終不肯見。空同歎其知禮。焚香靜坐,時以所得者發為吟詠。終成都教諭。
[清] 黃宗羲
卷五 白沙學案上
前言
有明之學,至白沙始入精微。其喫緊工夫,全在涵養。喜怒未發而非空,萬感交集而不動,至陽明而後大。兩先生之學,最為相近,不知陽明後來從不說起,其故何也。
薛中離,陽明之高第弟子也,於正德十四年上疏請白沙從祀孔廟,是必有以知師門之學同矣。羅一峰曰:「白沙觀天人之微,究聖賢之藴,充道以富,崇德以貴,天下之物,可愛可求,漠然無動於其中。」信斯言也,故出其門者,多清苦自立,不以富貴為意,其高風之所激,遠矣。
文恭陳白沙先生獻章
陳獻章字公甫,新會之白沙裡人。身長八尺,目光如星,右臉有七黑子,如北斗狀。自幼警悟絶人,讀書一覽輒記。嘗讀《孟子》所謂天民者,慨然曰:「為人必當如此!」夢拊石琴,其音泠泠然,一人謂之曰:「八音中惟石難諧,子能諧此,異日其得道乎?」因別號石齋。
正統十二年舉廣東鄉試,明年會試中乙榜,入國子監讀書。已至崇仁,受學於康齋先生,歸即絶意科舉,築春陽台,靜坐其中,不出閾外者數年。尋遭家難。成化二年,復游太學,祭酒邢讓試和楊龜山《此日不再得》詩,見先生之作,驚曰:「即龜山不如也。」颺言於朝,以為真儒復出,由是名動京師。
羅一峰、章楓山、莊定山、賀醫閭皆恨相見之晚,醫閭且稟學焉。歸而門人益進。十八年,布政使彭韶、都御史朱英交薦,言「國以仁賢為寶,臣自度才德不及獻章萬萬,臣昌高位,而令獻章老丘壑,恐坐失社稷之寶」。召至京,政府或尼之,令就試吏部。
辭疾不赴,疏乞終養,授翰林院檢討而歸。有言其出處與康齋異者,先生曰:「先師為石亨所薦,所以不受職,某以聽選監生,始終願仕,故不敢偽辭以釣虛譽,或受或不受,各有攸宜。」自後屢薦不起。弘治十三年二月十日卒,年七十有三。
先生疾革,知縣左某以醫來,門人進曰:「疾不可為也。」先生曰:「須盡朋友之情。」飲一匙而遣之。
先生之學,以虛為基本,以靜為門戶,以四方上下、往古來今穿紐湊合為匡郭,以日用、常行、分殊為功用,以勿忘、勿助之間為體認之則,以未嘗致力而應用不遺為實得。遠之則為曾點,近之則為堯夫,此可無疑者也。故有明儒者,不失其矩矱者亦多有之,而作聖之功,至先生而始明,至文成而始大。向使先生與文成不作,則濂、洛之精藴,同之者固推見其至隱,異之者亦疏通其流別,未能如今日也。
或者謂其近禪,蓋亦有二,聖學久湮,共趨事為之末,有動察而無靜存,一及人生而靜以上,便鄰于外氏,此庸人之論,不足辨也。羅文莊言「近世道學之昌,白沙不為無力,而學術之誤,亦恐自白沙始。至無而動,至近而神,此白沙自得之妙也。彼徒見夫至神者,遂以為道在是矣,而深之不能極,幾之不能研,其病在此」。
緣文莊終身認心性為二,遂謂先生明心而不見性,此文莊之失,不關先生也。
先生自序為學云:「仆年二十七,始發憤從吳聘君學,其於古聖賢垂訓之書,蓋無所不講,然未知入處。比歸白沙,杜門不出,專求所以用力之方,既無師友指引,日靠書冊尋之,忘寐忘食,如是者累年,而卒未有得。所謂未得,謂吾此心與此理未有湊泊吻合處也。於是舍彼之繁,求吾之約,惟在靜坐。
久之,然後見吾此心之體,隱然呈露,常若有物,日用間種種應酬,隨吾所欲,如馬之禦銜勒也;體認物理,稽諸聖訓,各有頭緒來歷,如水之有源委也。於是渙然自信曰:『作聖之功,其在茲乎!』」張東所敘先生為學云:「自見聘君歸後,靜坐一室,雖家人罕見其面,數年未之有得。於是迅掃夙習,或浩歌長林,或孤嘯絶島,或弄艇投竿於溪涯海曲,捐耳目,去心智,久之然後有得焉,蓋主靜而見大矣。由斯致力,遲遲至二十餘年之久,乃大悟廣大高明不離乎日用,一真萬事,本自圓成,不假人力,無動靜,無內外,大小精粗,一以貫,之。」先生之學,自博而約,由粗入細,其於禪學不同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