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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錄 - 88 / 271
中國哲學類 / 顧炎武 / 本書目錄
  

日知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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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贈友詩》曰:「私家無錢爐,平地無銅山,胡為秋夏稅,歲歲輸銅錢!錢力日已重,農力日已殫。賤糶粟與麥,賤貿絲與綿,歲暮衣食盡,焉得無饑寒?吾聞國之初,有制垂不刊:庸必算丁口,租必計桑田。不求土所無,不強人所難,量入以為出,上足下亦安。兵興一變法,兵息遂不還。使我農桑人,憔悴畎畝間。誰能革此弊,待君秉利權。復彼租庸法,令如貞觀年。」

《李翱集》有《疏改稅法》一篇,言:「錢者,官司所鑄;粟帛者,農之所出。今乃使農人賤賣帛,易錢入官,是豈非顛倒而取其無者邪?由是豪家大商皆多積錢,以逐輕重,故農人日困,末業日增。請一切不督見錢,皆納布帛。」宋時歲賦亦止是谷帛,其入有常物,而一時所需則變而取之,使其直輕重相當,謂之折變。熙寧中,張方平上疏言:「比年公私上下,並苦乏錢。又緣青苗、助役之法,農民皆變轉谷帛,輸納見錢。錢既難得,谷帛益賤。人情窘迫,謂之錢荒。」紹熙元年,臣僚言:「古者賦出於民之所有,不強其所無。今之為絹者,一倍折而為錢,再倍折而為銀。銀愈貴,錢愈難得,谷愈不可售。使民賤糶而貴折,則大熟之歲反為民害。願詔州郡,凡多取而多折者,重置於罰。民有糶不售者,令常平就糴,異時歲歉,平價以糶。庶於民無傷,于國有補。」從之。而真宗時,知袁州何蒙請以金折本州二稅,上曰:「若是將盡廢耕農矣。」不許。是宋時之弊亦與唐同,而折銀之見于史者,自南渡後始也。


  

解縉《太平十策》言:「及今豐歲,宜于天下要害之處,每歲積糧若干。民樂近輸,而國受長久之利,計之善者也。」愚以為天下稅糧,當一切盡征本色。除漕運京倉之外,其餘則儲之於通都大邑。而使司計之臣略仿劉晏之遺意,量其歲之豐凶,稽其價之高下,糶銀解京,以資國用。一年計之不足,十年計之有餘。小民免稱貸之苦,官府省敲撲之煩,郡國有凶荒之備,一舉而三善隨之矣。先生《錢糧論》略曰:古天下之所為富者,菽粟而已。為其交易也,不得已而以錢權之。然自三代以至于唐,所取於民者,粟帛而已。自楊炎兩稅之法行,始改而征錢,而未有銀也。《漢志》言秦幣二等,而銀錫之屬施于器飾,不為幣。自梁時始有交廣以金銀為貨之說。宋仁宗景二年,始詔諸路歲收緡錢,福建、二廣易以銀,江東以帛。所以取之福建、二廣者,以坑冶多,而海舶利也。至金章宗,始鑄銀,名之曰承安寶貨,公私同見錢用。哀宗正大間,民但以銀市易,而不用鑄。至于今日,上下通行,而忘其所自。然而考之《元史》,歲課之數為銀至少。然則國賦之用銀,蓋不過二三百年間耳。今之言賦,必曰錢糧。夫錢,錢也;糧,糧也。亦烏有所謂銀哉?且天地間銀不益增,而賦則加倍,此必不供之數也。昔者唐穆宗時,物輕錢重,用戶部尚書楊于陵之議,令兩稅等錢皆易以布帛絲纊,而民便之。吳徐知誥從宋齊邱言,以為錢非耕桑所得,使民輸錢,是教之棄本逐末也,於是是諸稅悉收、帛、細絹。是則昔人之論取民者,且以錢為難得也,以民之求錢為不務本也,而況于銀乎?右度土地之宜,權歲入之數,酌轉般之法,而通融乎其間,凡州縣之不通商者,令盡納本色,不得已以其什之三征錢。錢自下而上,則監惡無所容,而錢價貴,是一舉而兩利焉。無蠲賦之虧,而有活民之實;無督責之難,而有完逋之漸。今日之計莫便乎此。夫樹谷而征銀,是畜羊而求馬也;倚銀而富國,吳倚酒而充饑也。以此自愚,而其敝至于國與民交盡,是其計出唐、宋之季諸臣之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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