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山水隱逸生活的詩,成就較高。用嚴格的律詩寫景抒情,能作到凝煉自然,造意清新。其代表作如《尋南溪常山人山居》:
一路經行處,莓苔見屐痕。白雲依靜渚,芳草閉閒門。過雨看松色,隨山到水源。溪花與禪意,相對亦忘言。
詩中寫他尋訪道人,在南溪山中一路所見的幽靜景色,洗煉清新,頗饒風致。結尾寫空寂的禪意,思想感情卻是消極的。又如《碧澗別墅喜皇甫侍禦相訪》:
荒村帶返照,落葉亂紛紛。古路無行客,寒山獨見君。野橋經雨斷,澗水向田分。不為憐同病,何人到白雲‧
荒僻幽靜的別墅,無人肯到,皇甫侍禦獨遠來相訪,欣慰之情,不言而自見。他的絶句《逢雪宿芙蓉山主人》也是歷來傳誦的名作: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雪夜投宿山中貧寒人家所見的情景,只短短幾句話就刻畫烘托出來,讓人感到含蓄親切。
他還寫過一些懷古傷今的作品。這些詩往往和他自己受貶謫的失意心情融合在一起。如《長沙過賈誼宅》:
三年謫宦此棲遲,萬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時。漢文有道恩猶薄,湘水無情弔豈知。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
託古喻今,寓情於景,寫得很渾成深厚。三四兩句,于寫景中融入賈誼《鵬鳥賦》的詞語和意境,尤見藝術功力。
但是,他的思想生活都比較狹窄,因此詩境也缺乏更多的變化。高仲武《中興間氣集》說他的詩「大抵十首以上,語意稍同」,很能切中他詩歌藝術上的弱點。
韋應物(
737—
790‧),長安人。天寶末年,以三衛郎侍玄宗,放浪不檢。後來悔悟,折節讀書。永泰時任洛陽丞,轉京兆功曹等職,建中年間出任滁州、江州刺史,後轉左司郎中,貞元初任蘇州刺史。
他的生活道路經過頗為曲折。他少年狂放不檢的生活在晚年寫的《逢楊開府》等詩曾有所回憶,中年以後,思想性格有較大的變化。從他多數的詩篇來看,他的思想是進步的。如《睢陽感懷》、《經函谷關》等詩寫安史之亂,頗露壯懷。他在歷任官職中都想努力作一個清廉剛直的地方官,並對民間疾苦經常表示關懷。他嘆息京兆百姓:「兵凶久相踐,徭賦豈得閒‧」對江州百姓的流亡更感同情:「斯民本樂生,逃逝竟何為‧旱歲屬荒歉,舊逋積如坻。到郡方逾月,終朝理亂絲。……豈待干戈戢,且願撫恂嫠。」他《雜體五首》的二、三兩首,態度尤為鮮明:
古宅集襖鳥,群號枯樹枝。黃昏窺人室,鬼物相與期。居人不安寢,搏擊思此時。豈無鷹與顫,飽肉不肯飛。既乖逐鳥節,空養凌雲姿。孤奉肉食恩,何異城上鴟。
這裡不僅斥責了危害人民的奸邪官吏,而且對那些身當肅清奸邪重任而失職的官吏也給以辛辣的諷刺。
春羅雙鴛鴦,出自寒夜女。心精煙霧色,指歷千萬緒。長安豪富家,妖艷不可數。裁此百日功,唯將一朝舞。舞罷復裁新,豈思勞者苦‧
這裡對比「寒夜女」的勞苦和貴家姬妾舞女的奢侈無度,同情勞動人民的思想更為真切。他的樂府詩和《采玉行》寫被官府征逼在深山絶嶺中采玉的勞動人民的痛苦。《夏冰歌》寫鑿冰人的辛勞。《長安道》、《貴遊行》諷刺豪門貴族奢華享樂、醉生夢死的生活。都是白居易所說的「才麗之外,頗近興諷」(《與元九書》)的作品。
韋應物的山水田園詩很多,過去批評家把陶、韋並稱,王、孟、韋、柳並稱都是根據這類詩歌。但是,他和王、孟畢竟不同。由於「身多疾病思田裡,邑有流亡愧俸錢」(《寄李儋元錫》)的生活體驗,他的田園詩並不僅僅是寄託潔身自好、樂天知命的思想,而且還流露對農民勞苦的關懷。如《觀田家》:
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田家幾日閒,耕種從此始。丁壯俱在野,場圃亦就理。歸來景常晏,飲犢西澗水。饑劬不自苦,膏澤且為喜。倉廩無宿儲,徭役猶未已。方慚不耕者,祿食出閭裡。
這比王維《渭川田家》、孟浩然《過故人莊》更接近勞動人民的感情,生活氣息也比較濃厚。
韋應物的山水詩,「高雅閒淡,自成一家之體」(白居易《與元九書》),形式多用五古,如《寄全椒山中道士》:
今朝郡齋冷,忽念山中客。澗底束荊薪,歸來煮白石。欲持一瓢酒,遠慰風雨夕。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
內容遠離現實,趣味也過于孤寂。但藝術上卻值得注意,詩中有人,語無虛設。雖然比不上陶詩那樣淳淡渾厚,卻能作到錘煉而近於自然。又如《淮上即事寄廣陵親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