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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你看,哪一個墓碑的意味深長?我們的碑文,儘管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堆,其實是隻適宜于用來吹捧小人的。古代的人是按照人的本來的面目來描寫他們的,因此可以看得出他們確實是人。色諾芬在追憶萬人大撤退中被奸細出賣而犧牲的幾個戰士時,稱讚他們說:「他們死了,但在戰爭和友愛中沒有留下任何的污點。」這就是他所說的話。不過,請你想一想,在如此簡短的一句讚辭中,作者的心中是充滿了什麼感情。誰要是看不出它的美來,誰就太可憐了!
在賽莫庇勒的一個石碑上刻着這麼一句話:
過客啊,去告訴斯巴達人,我們是遵照他的神聖的法令而在此長眠的。
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句話不是出自研究碑文的學者之手的。
我的學生雖然把怎樣措辭說話看成是一件不足輕重的事情,但如果他不一下子就注意到這些差別,如果這些差別對他選擇讀物不發生影響,那也表明我在這裡的作法錯了。當他被狄摩西尼的雄辯迷着了的時候,他一定會說「這個人是一個演說家」;而在讀西塞羅的著作時,他又會說「這個人是一個律師」。
一般地說,愛彌兒是更喜歡讀古人的著作而不喜歡讀我們今人的著作的,唯一的原因是:古代的人既生得早,因而更接近於自然,他們的天才更為優異。不管拉·莫特和特拉松神父怎樣說,人類的理性是沒有取得什麼真正的進步的,因為我們在這方面有所得,在另一方面便有所失;所有的人的心都是從同一點出發的,我們花時間去學別人的思想,就沒有時間鍛鍊自己的思想,結果,學到的知識固然是多,但培養的智力卻少。同我們的胳臂一樣,我們的頭腦也習慣於事事都要使用工具,而不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了。封特訥耳說,所有一切關於古人和今人的爭論,歸納起來不過是:從前的樹木是不是比現在的樹木長得更高大。如果農耕這件事有了變化的話,提一提這個問題也不能說不對。
我使愛彌兒追溯了純文學的來源之後,還要告訴他現代的編纂者們是通過哪些途徑而儲蓄其知識的;報刊、翻譯作品、字典,所有這些他都要瞧一下,然後就把它們束之高閣。為了使他快樂一下,我也讓他到學院中去聽學人們如何誇誇其談地瞎說一通;我將使他看出:他們當中每一個人如果都自己單獨研究的話,其作用是比同大夥兒一起研究更好一些的;我讓他自己根據以上幾點,對所有那些堂皇的機關的用處得出一個結論。
我帶他去看戲,其目的不是為了研究戲中的寓意,而是為了研究人們的愛好;因為,正是在戲場中,人們的愛好最能赤裸裸地展現在一個有思想的人的面前。我將對他說:「戲中的箴言和寓意,且不去管它;我們在這裡要學習的,不是這些東西。」演戲的目的不是為了表述真理,而是為了娛樂;我們在任何學校都不可能象這裡一樣如此透徹地學會使人喜悅和打動人心的辦法。研究戲劇,就必然會進一步研究詩歌;這兩者的目的是完全相同的。如果他對詩歌有一點兒興趣的話,他將多麼高興地去學習詩歌的語言:希臘文、拉丁文和意大利文!研究這些語言,他將獲得無限的樂趣,而且對他是只有好處的;當他長到這樣的年齡和處在這樣的環境,對所有一切觸動他的心弦的美是這樣神迷的時候,他將覺得研究這些語言是很愉快的。請你假想在這邊是我的愛彌兒,在那邊是一個在學校唸書的玩童,他們都同樣讀《伊尼依特》第
4卷,或者讀提步路斯的詩,或者讀柏拉圖的《筵話篇》,請你想一想他們的感受將有多大的差別!在愛彌兒看來是如此動人的東西,對那個孩子竟一點影響都沒有!「啊,可愛的年輕人!等一等,把你的書收起來,我看你太激動了;因為,我所希望的是,愛的語言將使你感到快樂,而不是使你感到迷醉。你固然是要做一個有感情的人,但也要做一個有睿智的人。如果你只能做這兩種人當中的一種人,那你是算不得什麼的」。此外,他在研究那些死的語言以及研究文學和詩歌的時候是不是能取得成就,在我看來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即使他對這些東西一點也不懂,他也不會因此就有什麼不好,我拿這些東西來教他,其目的並不在於要他研究這些消閒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