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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巴爾扎克在政治上是正統派,「他的全部同情都在注定要滅亡的那個階級方面,但是,儘管如此,當他讓他所深切同情的那些貴族男女行動的時候,他的嘲笑是空前尖鋭的,他的諷刺是空前辛辣的。」②《交際花盛衰記》對沒落貴族階級的狂妄懦怯、徇私枉法所進行的嘲笑和諷刺也是極其尖鋭辛辣的。曾是呂西安情婦的賽裡奇伯爵夫人得悉呂西安入獄,喪魂落魄,醜態百出,她的丈夫也無可奈何,為了救呂西安,這位貴婦大閙司法大廈,隨意焚燬審訊記錄,而法官卻束手無策,只能以開玩笑來自我解嘲。尤其是那場「司法與王權結合在一起向苦役犯和他的詭計進行的較量」更暴露了那群受國王寵信的大人物的陰暗心靈。為了從伏脫冷手中追回幾封貴婦的情書,以掩蓋三個大家族的醜行,維護他們的名譽,竟不惜踐踏法律,最後與一個殺人犯做交易,讓他當上保安警察頭子,因為「辦大事前夕,國王不希望看到貴族院和大家族受到公開指摘,受到玷污」,所以這個案件已經不是一件普通刑事案件,而成了一件「國家大事」,關係到鞏固查理十世的極權統治。所謂「辦大事」,是指國王為穩定局勢而頒佈某些法令,然而這一舉動恰恰觸發了一八三○年的革命。
②恩格斯,一八八八年四月初致瑪·哈克奈斯的信。
《交際花盛衰記》真實而深刻地再現了法國復辟時代後期的社會面貌與本質,它與《人間喜劇》的其他篇章一起構成一部法國當代風俗史,正如恩格斯指出的,巴爾扎克「在《人間喜劇》裡給我們提供了一部法國『社會』,特別是巴黎『上流社會』的卓越的現實主義歷史。」③恩格斯的論述準確地概括了巴爾扎克作品的思想內容和它的不朽價值。
③恩格斯:一八八八年四月致瑪·哈克奈斯的信。
與《人間喜劇》的其他篇章一樣,《交際花盛衰記》的創作從客觀現實出發,根植于社會生活之中,通過深刻細緻的觀察和典型形象的塑造,給人以強烈的真實感。
作品中的主要人物都有他們的「模特兒」。例如,呂西安的形象據說來自巴爾扎克所認識的三個年輕人杜朗東、索特萊和勒薩日;對艾絲苔的刻劃可能依據生活在上流社會邊緣的女郎貝利西埃和德魯埃,以及幾個東方女性;紐沁根的形象普遍認為來源於銀行家德·羅契爾德男爵。苦役犯出身的保安警察首腦維多克④便是伏脫冷的原型。巴爾扎克不僅認真閲讀過他的四捲回憶錄,而且親自會見過他,請他吃飯,從中瞭解罪犯、監獄和司法部門的情況。
④弗朗索瓦·歐仁·維多克(一七七五—一八五七)法國警察。早年因偽造文書被判處八年苦役監禁,後越獄潛逃。一八○九年成為保安警察隊長。一八二七年辭職經營紙廠,後因盜竊罪再度入獄。一八二八年出版了《維多克回憶錄》。巴爾扎克于一八三四年九月會見過他。
巴爾扎克從一八一四年起到一八五○年逝世,除了幾次短暫的旅行,始終沒有離開巴黎,與巴黎結下了不解之緣。他觀察巴黎,研究巴黎,直到最小的細節。他的足跡遍佈大街小巷,身上總是帶著地圖和筆記本,隨時記錄有關情況。他參觀考察,訪問交談,有時甚至詢問過路行人,收集了大量第一手材料。
他的箴言是:「觀察一切,牢記一切。」有關他的考察研究的傳聞不計其數。
為了描寫歷史事件,他拜訪在王政時代生活過的人,如德·維裡埃先生和德·貝爾尼夫人的母親,前者曾是宮廷神甫,後者當過瑪麗·安東奈特王后的貼身侍女。為了在小說中闡述某種音樂理論,儘管他本人熟諳音樂,但還是請一位德國音樂家反覆演奏羅西尼的《摩西》,傾聽詳細解釋。他因此得以在小說中對這部歌劇作出精闢的分析。為了檢驗小說中描寫的街道、建築、古蹟、遺址等的準確性,他邀請眾多學者和考古學家提意見,進行評述。為了描寫犯人、警察、法院和監獄生活,他于一八四八年十二月在他的老同學、代理檢察長格朗達茲陪同下參觀了司法大廈的附屬監獄,並向議會秘書長以及塞納省法院法官和預審法官等十餘名司法人員瞭解情況。
巴爾扎克小說中出現的地區、街道、廣場、建築等大多採用真名,他認為假想的名稱哪怕是用最美麗的想象創造的,其藝術效果也往往不如真實名稱。在描述一些特殊的和各行各業的人物時,也儘量運用他們的語言和行話,如《交際花盛衰記》中紐沁根的德國腔和約翰森的英國腔,以及囚犯們的行話和黑話,都十分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