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這不是很動人的麼,達爾內先生?」露西說。「我有時要在這兒坐整整一個晚上,直到產生一種幻想可是今晚一切都這麼黑暗莊嚴,即使是一點點愚蠢的幻想也叫我心驚膽顫。」
“我們也一起心驚膽顫吧。這樣我們就可以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對你似乎不算回事。在我看來這種幻覺是難以言傳的,只有產生於我們自己才會動人。我有時要坐在這兒聽一個整夜,最後才明白原來它是將要逐漸走入我們生活的所有腳步的回聲。」
「如果是那樣,有很多人是會在有一天走進我們生活的,」西德尼·卡爾頓一如既往憂鬱地說。
腳步聲時斷時續,卻越來越急,在街角上反覆迴蕩。有的似乎來到了窗下,有的似乎進入了屋子,有的來,有的去,有的緩緩消失,有的戛然而止,卻都在遠處的街道上,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這些腳步聲是注定了要進入我們共同的生活呢,還是要分別進入我們各自的生活,曼內特小姐?」
「我不知道,達爾內先生。我告訴過你,那只不過是一種愚蠢的幻覺,你卻偏要我回答。我被腳步聲征服時我是孤獨的,於是我便想象它們是要進入我和我父親生命的人的腳步聲。」"我接受他們進入我的生活!”卡爾頓說。「我不提問題,也沒有條件。一個巨大的人群正向我們逼來,曼內特小姐,我已看見了他們!借助于閃電。」一道耀眼的電光閃過,照見他斜倚在窗前,補充出最後這句話。
「而且聽見了他們!」一聲炸雷劈下,他又補充道。「他們來了,又快、又猛、氣勢磅礴!」
他描寫的是那場暴風驟雨,那聲勢叫他住了嘴,因為已經聽不見說話了。一陣令人難忘的疾雷閃電隨着橫掃的疾雨襲來。雷聲隆隆,電光閃閃,大雨如注,沒有間歇,直到夜半才止。然後月亮又升了起來。
聖保羅大教堂的大鐘在雲收雨散的空中敲了一點,羅瑞先生才在腳穿高統靴、手拿風燈的傑瑞陪同下動身回克拉肯威爾去。從索霍到克拉肯威爾的路上有一些荒涼的路段,羅瑞先生怕遇到翦徑的,總預先約好傑瑞護送,雖然通常是在要比現在早兩個鐘頭以前就動身。
「好可怕的夜!几乎讓死人從墳墓裡跑了出來呢!」
「我自己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夜晚,大爺,也不想再遇上-一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傑瑞回答。
「晚安,卡爾頓先生,」業務人員說。「再見,達爾內先生。咱倆還會在一起共度這樣的夜晚麼?」
也許會的,也許。你看那疾走呼號的巨大人群正向他們逼來。
第七章 大人在城裡
宮廷裡炙手可熱的大臣之一的某大人在他巴黎的府第裡舉行半月一次的招待會。大人在他的內室裡,那是他聖殿裡的聖殿,是他在外廂諸屋裡的大群崇拜者心目中最神聖的地點中最神聖的。大人要吃巧克力了。他可以輕輕鬆松吞下許多東西,而有些心懷不滿的人也認為他是在迅速地吞食着法蘭西。但是,早餐的巧克力若是沒有四個彪形大漢(廚師還除外)的幫助卻連大人的喉嚨也進不去。
不錯,需要四個人。四個全身掛滿華貴裝飾的金光閃閃的人。他們的首領口袋裏若是沒有至少兩隻金錶就無法生活(這是在倣傚大人高貴聖潔的榜樣),也無法把幸福的巧克力送到大人的唇邊。第一個侍從要把巧克力罐捧到神聖的大人面前;第二個侍從要用他帶來的專用小工具把巧克力磨成粉打成泡沫;第三個侍從奉上大人喜好的餐巾;第四個(帶兩隻金錶的入)再斟上巧克力汁。削減一個侍從便難免傷害大人那受到諸天讚譽的尊嚴。若只用三個人就服侍他吃下巧克力將是他家族盾徽上的奇恥大辱。若是只有兩個人他準會丟了命。
昨天晚上大人在外面吃了一頓便餐,用餐時有迷人的喜劇與大歌舞表演。大人大多數晚上都要跟美艷的友伴們外出使餐。大人彬彬有禮,敏感多情,在處理今人生厭的國家大事和國家機密時,喜劇和大歌劇對他的影響要比整個法國的需要大得多。這種情況是法蘭西之福受到上帝類似恩寵的國家也都如此。例如在出賣了英格蘭的快活的斯圖亞①當權的令人遺憾的日子裡然。如社會基本矛盾的運動規律是人類社會的普遍規律,而,英格蘭也是這樣。
對於一般的公眾事務大人有一個地道的高貴想法:一切聽其自然;對於特別的公眾事務他又有另外一個地道的高貴想法:一切要聽他指揮要為他的權力與錢袋效勞。而對於他的玩樂,無論是一般的或特殊的,大人還有一個地道的高貴想法:上帝創造世界原是為了使他快活的。他的命令的措詞是:「地和其中所充滿的都屬於我,大人說。」(只給原文換上了一個代詞,小事一樁)
可是,大人卻慢慢發現庸俗的窘澀已經滲入了他的公私事務,因此他只好在這兩類事務中跟一個賦稅承包商結了盟。原來對公家財政大人一竅不通,不得不交給一個懂行的人去辦;而談起私人財政,賦稅承包商又有錢,偏偏大人經過幾代人的揮霍之後又漸漸露出了窘狀。因此,大人便從一個修道院裡把他的妹妹接了出來,趁她還來得及扔掉修女面紗和廉價的修女長袍的時候,把她作為獎品嫁給了一個出身寒微卻富可敵國的賦稅承包商。此時這位承包商手上拿着一根金蘋果嵌頭的專用手杖正和外廂房的賓客們在一起。大家見了他都畢恭畢敬,只是具有大人血統的優秀人種除外,這些人包括承包商的夫人在內都懷着極其傲慢的輕蔑,瞧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