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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看得一錢不值,而結果卻去找一個婆娘用咒語和唾沫治病,再不,頂多不過是獨出心裁,找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熬了喝。 上帝知道,為什麼他竟會認為這種東西能治他的病。 當然,官員們處境實在太過困難,的確情有可原。 據說,一個要淹死的人看到一根稻草也會抓住不放,他這時已不能理智地思忖到,這根稻草只能經得住一隻蒼蠅,可他呢,即使沒有足足五普特重,也有四普特重啊。可是那時他已喪失理智,因此就去抓那根稻草。 我們的先生們也是如此,他們最終抓住了諾茲德廖夫。警察局長立即給諾茲德廖夫寫了一張便條,請他晚上前來一聚。 那個腳穿馬靴、面頰紅潤可愛的派出所長立刻用手按住佩劍,連跑帶顛地向諾茲德廖夫住宅跑去。諾茲德廖夫正在從事一件重要工作;他一連四天沒出屋,也不准別人進屋,送飯要從小窗口送,——一句話,他甚至累瘦了,臉色也發青了。 這件工作要求特別仔細,是要在幾十打紙牌中選出兩副來,這兩副紙牌要有最精確的記號,要象最忠實的朋友那麼靠得住。 這頂工作起碼還要再幹兩個星期才能完成。 在這一段時間裡,波爾菲裡天天要用特別的小刷子給那匹米蘭種小狗崽刷肚臍,並且要用肥皂每天替它洗三遍澡,諾茲德廖夫因為專心致志的工作被打斷很生氣;他開始要派出所長滾蛋,可是讀了警察局長的便條之後,看到可以撈點兒外快——因為今晚賭局有一個新手要參加,便立刻消了氣,急急忙忙鎖上門,隨便穿了件衣服就奔他們來了。 諾茲德廖夫的陳述、證明和揣測同官員先生們的截然不同,把他們最後一些推測也都推翻了。 對諾茲德廖夫這個人來說根本不存在疑慮。 他們在揣測中有多少猶疑不決,他便有多少堅定自信。 他回答各種問題甚至連奔兒都不打,他宣佈奇奇科夫買了幾千盧布的死農奴,他自己也向他賣過,因為他看不出有何理由不賣。 問他奇奇科夫是否是間諜,是否在儘力刺探什麼,他回答說是間諜,說早在小學讀書時(他跟他是同學)
,就被叫作告密者,因此同學們——當中也有他諾茲德廖夫——把他教訓了一下,結果後來光在太陽穴上就放二百四十條水蛭吸血消腫,——他本來要說四十條,然而說時二百不知怎麼脫口而出了。問他奇奇科夫是否是造假鈔票的,他回答說是造假鈔票的,而且還講了一個故事證實奇奇科夫是多麼神通廣大:有關當局得知奇奇科夫家裡存有二百萬假鈔票以後,便把他的家封了,還派人警衛,每個門由兩個士兵守衛,可是奇奇科夫一宿把假鈔票全換走了,結果第二天揭了封條一看全部鈔票全是真的。 問他奇奇科夫真想把省長女兒拐走嗎,他諾茲德廖夫是否答應協助他並參與了這件事,他回答說協助過,要是沒有他諾茲德廖夫,會一事無成。 說到這裡,他馬上領悟過來,看到這件事編造不得,否則會給自己招來災難,但舌頭卻無論如何不聽控制。不過也的確難辦,因為那麼引人入勝的細節都已自然而然地想象出來,要放棄不說是無論如何不行的——連預定要去舉行婚禮的那個教堂所在的村子也有了名字,就是特魯赫馬切夫卡村,神父叫西多爾,婚禮費是七十五盧布,要不是他諾茲德廖夫恐嚇了神父一下,說要去告發他給糧食商人米哈伊爾跟孩子的教母主持了婚禮,而且告發神父連自己的馬車也讓出來給他們用,還在各驛站給他們預備好了接替的馬匹,否則,即使出這些錢那個神父也是不肯的。 細節已講得那麼詳細,竟然要開始講驛車伕的名字了。 官員們還想提提拿破崙,可是自己也不愛提了,因為諾茲德廖夫胡謅的這些話不僅一點兒不象真的,而且簡直什麼也不象,因此官員們都嘆了口氣走開了;只有警察局長還耐心地聽著,心想下邊可能起碼能講出點兒什麼來,可是最後他也揮了一下手,說:「鬼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於是大家全部同意:在公牛身上無論如何盡心竭力,也擠不出牛奶來。結果官員們的心境比原先更糟了,最後的結果是:奇奇科夫的來歷,是無論如何也打聽不出來的。 只有一點是明白了,那就是人的特性:當問題涉及別人而不是自己的時候,他又英明又聰穎又精細;在別人處境困難的時候,他能提供多麼周密果斷的意見啊!
人們會讚歎:“多麼靈敏的頭腦!
多麼剛毅的性格!「可是這個機敏的頭腦一遇到災難,一旦他本人陷入困境,性格就不見了,剛毅的大丈夫就變成了一個可憐的膽小鬼,完全不知所措了,一個懦弱的小孩子,或者象諾茲德廖夫所談的窩囊廢。所有這些議論,看法和傳聞不知由於什麼原因在可憐的檢察長身上產生了最厲害的影響。這作用厲害到這種程度,以致於他回家想來想去,竟無緣無故地死了。 不知他是得了中風還是其他別的病,總之他坐在椅子上突然一頭栽倒了。 人們在這種情況下照例拍了一下手,驚叫了一聲」我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