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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 417 / 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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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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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最隱秘的思想常在我們不知不覺中驅使我們作出某種機械活動,正是由於這種活動的作用,冉阿讓才會在沒有十分意識到的情況下,五分鐘過後去到了街上。

他光着頭,坐在家門口的護牆石礅上。他好象是在靜聽。


  

天已經黑了。

二野孩敵視路燈

他這樣待了多久?那些痛心的冥想有過怎樣的起伏?他振作起來了嗎?他屈伏下去了嗎?他已被壓得腰彎骨折了嗎?他還能直立起來並在他良心上找到堅實的立足點嗎?他自己心中大致也無數。

那條街是冷清清的。偶爾有幾個心神不定,急於要回家的資產階級也几乎沒有看見他。在危難的時刻人人都只顧自己。點路燈的人和平時一樣,把裝在七號門正對面的路燈點燃以後便走了。冉阿讓待在陰暗處,如果有人觀察他,會感到他不是個活人。他坐在大門旁的護牆石上,象個凍死鬼似的,紋絲不動。失望原可使人凝固。人們聽到號召武裝反抗的鐘聲,也隱約聽到風暴似的鼓雜訊。在這一片狂敲猛打的鐘聲和喧騰嘩亂的人聲中,聖保羅教堂的時鐘莊嚴舒緩地敲着十一點,警鐘是人的聲音,時鐘是上帝的聲音。冉阿讓對時間的流逝毫無感覺,他獃坐不動。這時,從菜市場方面突然傳來一陣爆破的巨響,接着又傳來第二聲,比第一次更猛烈,這大概就是我們先頭見到的、被馬呂斯擊退了的那次對麻廠街街壘的攻打。那連續兩次的射擊,發生在死寂的夜間,顯得格外狂暴,冉阿讓聽了也大吃一驚,他立了起來,面對發出那聲音的方向,隨即又落在護牆石上,交叉着手臂,頭又慢慢垂到了胸前。

他重又和自己作愁慘的交談。

他忽然抬起眼睛,聽見街上有人在近處走路的聲音,在路燈的光中,他望見一個黃瘦小伙子,從通往歷史文物陳列館的那條街上興高采烈地走來。

伽弗洛什剛走到武人街。

伽弗洛什昂着頭左右張望,彷彿要找什麼。他明明看見了冉阿讓,卻沒有理睬他。

伽弗洛什昂首望了一陣以後,又低下頭來望,他踮起腳尖去摸那些門和臨街的窗子,門窗全關上、銷上、鎖上了,試了五六個這樣嚴防緊閉着的門窗以後,那野孩聳了聳肩,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見他媽的鬼!」

接着他又朝上望。

在這以前,冉阿讓在他那樣的心境中是對誰都不會說一句話,也不會答一句話的。這時他卻按捺不住,主動向那孩子說話了。

「小孩兒,」他說,「你要什麼?」

「我要吃的,我肚子餓,」伽弗洛什毫不含糊地回答。他還加上一句,「老孩兒。」

冉阿讓從他的背心口袋裏摸出一個值五法郎的錢幣。

伽弗洛什,象只動作急捷變換不停的鶺鴒,已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他早注意到了那盞路燈。

「嗨,」他說,「你們這兒還點着燈籠。你們不守規則,我的朋友。這是破壞秩序。砸掉它。」

他拿起石頭往路燈砸去,燈上的玻璃掉得一片響,住在對面房子裡的幾個資產階級從窗帘下面伸出頭來大聲說:「九三年的那套又來了!」

路燈猛烈地搖晃着,熄滅了。街上一下子變得漆黑。

「就得這樣,老腐敗街,」伽弗洛什說,「戴上你的睡帽吧。」

接着又轉向冉阿讓說:

「這條街盡頭的那棟大樓,你們管它叫什麼啊?歷史文物陳列館,不是嗎?它那些老大老粗的石頭柱子,得替我稍微打掃一下,好好地做一座街壘。」

冉阿讓走到伽弗洛什身旁,低聲對自己說:

「可憐的孩子,他餓了。」

他把那枚值一百個蘇的錢放在他的手裡。

伽弗洛什抬起他的鼻子,見到那枚錢幣會那麼大,不免有點吃驚,他在黑暗中望着那個大蘇,它的白光照花了他的眼睛。他聽人說過,知道有這麼一種值五法郎的錢,思慕已久,現在能親眼見到一個,大為高興。他說:「讓我看看這上面的老虎。」

他心花怒放地細看了一陣,又轉向冉阿讓,把錢遞給他,一本正經地說:

「老闆,我還是喜歡去砸路燈。把您這老虎收回去。我絶不受人家的腐蝕。這玩意兒有五個爪子,但是它抓不到我。」

"你有母親嗎?'冉阿讓問。

「也許比您的還多。」

「好嘛,」冉阿讓又說,「你就把這個錢留給你母親吧。」

伽弗洛什心裡覺得受了感動。並且他剛纔已注意到,和他談話的這個人沒有帽子,這就增加了他對這人的好感。

「真是!」他說,「這不是為了防止我去砸爛路燈吧?」

「你愛砸什麼,便砸什麼吧。」

「您是個誠實人。」伽弗洛什說。

他隨即把那值五法郎的錢塞在自己的衣袋裏。

他的信任感加強了,接着又問:

「您是住在這街上的嗎?」


  

「是的,你為什麼要問?」

「您肯告訴我哪兒是七號嗎?」

「你問七號幹什麼?」

那孩子不開口。他怕說得太多,他使勁把手指甲插在頭髮裡,只回答了這一句:

「啊!沒什麼。」

冉阿讓心裡一動。焦急心情常使人思想靈敏。他對那孩子說:

「我在等一封信,你是來送信的吧?」

「您?」伽弗洛什說,「您又不是個女人。」

「信是給珂賽特小姐的,不是嗎?」

「珂賽特?」伽弗洛什嘟囔着,「對,我想是的,是這麼個怪滑稽的名字。」

「那麼,」冉阿讓又說,「是我應當把這信交給她。你給我就是。」

「既是這樣,您總該知道我是從街壘裡派來的吧。」

「當然。」冉阿讓說。

伽弗洛什把他的拳頭塞進另一個口袋,從那裡抽出一張一折四的紙。

他隨即行了個軍禮。

「向這檔案致敬禮,」他說,「它是由臨時政府發出的。」

「給我。」冉阿讓說。

伽弗洛什把那張紙高舉在頭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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