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罪與罰 - 110 / 167
文學類 / 杜斯妥也夫斯基 / 本書目錄 || 記錄本頁面 我的閱讀標記

罪與罰

第110頁 / 共167頁。

「為什麼富有喜劇性呢?」本來已經轉身要走的波爾菲裡立刻豎起耳朵來聽著。

「那還用說嗎,您想必是用您那套辦法,在心理上摺磨這個可憐的米科爾卡,讓他精神上痛苦不堪,直到他招認為止;您想必是不分晝夜都在向他證明:『你是殺人兇手,你是殺人兇手....』可是,現在他招認了,您又要詳詳細細、一點一點地給他分析說:『你說謊,兇手不是你!你不可能是兇手!你說的不是實話!』嗯,這樣一來,您的職務怎麼會不富有喜劇性呢?」


  

「嘿――嘿――嘿!您真的聽見我剛纔對尼古拉說,他『說的不是實話』了?」

「怎麼會聽不見呢?」

「嘿――嘿!您真敏鋭,敏鋭。什麼您都會注意到!真是個會開玩笑的人!正好碰到最富有喜劇性的那根弦上....嘿――嘿!據說,作家當中只有果戈理最具有這個特點。」

「是的,只有果戈理。」

「是的,只有果戈理....最愉快地再見。」

「最愉快地再見....」

拉斯科利尼科夫一直回家去了。他是那麼心煩意亂,那麼困惑不解,回到家裡,倒在沙發上,就這樣坐了一刻鐘的樣子,只不過是在休息,竭力想讓思想多少集中起來。他不想去考慮尼古拉的問題:他覺得,他吃了一驚;尼古拉的供詞中有某一點是無法解釋的,令人感到驚訝,現在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不過尼古拉的供認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這一事實的後果他卻立刻就明白了:謊言不可能不被發覺,到那時就又會來找他的麻煩。但是至少在那以前他是自由的,他必須為了自己採取某種行動,因為危險並未過去。

不過危險達到了什麼程度呢?情況開始清楚了。他草草地大體上回想了一下剛纔會見波爾菲裡的情景,不能不又一次嚇得渾身發抖。當然,他還不知道波爾菲裡的所有目的,不能瞭解他剛纔的所有打算。但是這場遊戲中的一部分花招已經暴露出來了,當然,誰也不能像他那樣清楚,波爾菲裡走的這「步」棋對他來說是多麼可怕。再稍一進逼,他就可能完全暴露自己,那可已經是真的暴露無遺了。波爾菲裡瞭解他性格上這種近乎病態的特點,一眼就看透了他,採取的行動雖然過于堅決,卻几乎是很有把握的。無疑,拉斯科利尼科夫剛纔已經過于暴露了自己,不過畢竟還沒接觸到事實;這一切還只是相對的。不過現在他對這一切理解得對不對,對不對呢?他是不是理解錯了?今天波爾菲裡到底想得到什麼結果?今天他是不是當真作好了什麼準備?究竟是什麼準備?他是不是真的在等待什麼?如果不是尼古拉使事情發生了出乎意外的轉折,今天他們到底會怎樣分手呢?”

波爾菲裡几乎把他手裡的全部牌統統都亮出來了;當然是冒險,不過他都亮出來了,而且(拉斯科利尼科夫一直好像覺得)如果波爾菲裡手裡當真還有更多的東西,他也會把它全都亮出來的。這「意外的禮物」是什麼呢?開玩笑,還是什麼別的?這有沒有什麼意義呢?這後面是不是隱藏着什麼類似事實的東西,真正可以證明他有罪的東西?是昨天的那個人嗎?他鑽到哪裡去了?今天他在哪裡?要知道,即使波爾菲裡掌握了什麼真正的罪證,那當然也是因為昨天那個人的關係....

他坐在沙發上,低下了頭,胳膊肘支在膝蓋上,用雙手摀住了臉。全身仍然在神經質地顫抖。最後,他拿起帽子,想了想,向房門走去。

他多少有點兒預感,至少今天,他几乎肯定可以認為自己沒有危險了。突然,他心中几乎感到一陣喜悅:他想趕快到卡捷琳娜 • 伊萬諾芙娜那裡去。要去參加葬禮,當然已經遲了,不過去參加酬客宴還來得及,而在那裡,他立刻就能見到索尼婭了。

他站下來,又想了想,嘴角上勉強露出了痛苦的微笑。

「今天!今天!」他暗自反覆說,「是的,今天!應當這樣....」

他剛想開門,房門卻突然自己開開了。他顫慄起來,趕緊往後一跳。房門慢慢地、輕輕地打開了,突然出現了一個人――昨天那個人從地底下鑽出來了。

那人在門口站住了,默默地朝拉斯科利尼科夫看了看,往屋裡走進一步。他完全和昨天一模一樣,還是那副樣子,還是穿著那身衣裳,然而他的臉上和目光中卻發生了很厲害的變化:現在他看上去好像有點兒悶悶不樂,稍站了一會兒,深深嘆了口氣。就只差他沒有同時用手掌摀住臉,把頭歪到一邊,不然就完全像一個鄉下女人了。

「您有什麼事?」嚇得面無人色的拉斯科利尼科夫問。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几乎是一躬到地。至少右手的一個手指碰到了地上。

「您這是做什麼?」拉斯科利尼科夫驚呼。

「我錯了,」那人輕輕地說。

「什麼錯了?」

「我懷有惡意。」

他們兩人互相對望着。

「我很惱怒。那時候您去那裡,也許是喝醉了,您叫管院子的去警察局,還問起那攤血,可是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都把您當成了酒鬼,我覺得很氣憤。氣得覺都睡不着了。我們記住了您的地址,昨天到這兒來過,問起過....」

「誰來過?」拉斯科利尼科夫打斷了他,霎時間記起來了。

「也就是說,我得罪您了。」

「那麼您是住在那幢房子裡?」


  
「是啊,我就住在那裡,當時和他們一道站在大門口,您忘了嗎?我是個手藝人,就在那裡幹活兒,好多年了。我是個制毛皮的工匠,小市民,接了活兒,拿回家裡去做....我最惱怒....」

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清清楚楚回想起前天在大門口的那幕情景;他想起,除了兩個管院子的,那兒還站着好幾個人,有幾個是女人。他想起,有一個人的聲音提議把他送到警察局去。說話的人的臉像什麼樣子,他記不起來了,就連現在,他也沒能認出來,不過他記得,當時他甚至回答了一句什麼,還轉過臉去,面對著那個人....

那麼,可見昨天的那場恐懼就是這麼來的。最可怕的是想到,為了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當真几乎毀了,几乎毀了自己。可見,除了租房子和問起那攤血,這個人不可能說出任何別的東西。可見,除了這些囈語,波爾菲裡也沒有掌握任何事實,除了可以作不同解釋的心理狀態,波爾菲裡那裡並沒有任何真正的證據。可見,如果不再出現更多的事實(不應該再出現更多的事實了,不應該了,不應該了!)那麼....那麼他們能拿他怎麼辦呢?即使逮捕他,又能用什麼來徹底揭穿他呢?而且,可見波爾菲裡只不過是現在,只不過是剛剛得知租房子的事,而在這以前,他並不知道這回事。

「這是您今天去對波爾菲裡說....說我去過那兒嗎?」他高聲問,這個突然產生的想法使他吃了一驚。

「哪個波爾菲裡?」

「偵查科科長。」

「我對他說了。兩個管院子的當時沒有去,我去了。」

「今天?」

「就在您去以前不多一會兒。我全都聽見了,什麼都聽見了,聽見他是在怎樣折磨您。」

「在哪裡?聽見了什麼?什麼時候?」

「就在那裡,在他的隔板後面,我一直坐在那裡。」

“怎麼?那麼您就是那個意外的禮物嗎?這是怎麼回事?

請您說說吧!”



贊助商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