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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 67 /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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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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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穿衣服的時候,他比往常更加細心地察看了自己的衣服。他沒有別的衣服,即使有,也許他也不會穿,「就這樣,故意不穿」。但無論如何再不能不修邊幅、邋里邋遢了:他無權不尊重別人的感情,讓人家感到受了侮辱,更何況這是一些正需要他的幫助、自己叫他去的人呢。他用刷子仔仔細細刷乾淨自己的衣服。他身上的內衣一向還都過得去;在這方面他是特別愛乾淨的。

這天早晨他洗臉也洗得很細心,――在娜斯塔西婭那裡找到了一塊肥皂,――洗了頭髮、脖子,特別用心洗了手。要不要刮刮下巴上的短鬍子呢?當需要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普拉斯科維婭 • 帕夫洛芙娜那兒有很好的刀片,還是從扎爾尼岑先生過世後保存下來的),他甚至倔強地作出了否定的回答:「就讓它這樣留着好了!哼,她們會想,我刮鬍子是為了....而且準會這麼想!無論如何不刮!」


  

「而....而主要的是,他這麼粗魯,又這麼臟,對人的態度是粗野的;而且....而且,即使他知道,他是,雖然不能說完全是,可他到底是個正派人....嗯,不過,是個正派人,又有什麼可以驕傲的?人人都該作正派人,而且還不僅僅是正派,而....而他畢竟(他記得)幹過這樣的勾當....倒不是說,是不光彩的,可那還不是一樣!....而他曾經有過些什麼樣的想法啊!嗯哼....把這一切跟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放到一起!是呀,見鬼!好吧!哼,我就故意要弄得這麼臟,渾身油污,粗裡粗氣,我才不在乎呢!以後我還是要這樣!....」

昨夜住在普拉斯科維婭 • 帕夫洛芙娜客廳裡的佐西莫夫進來的時候,正看到他在這樣自言自語。

佐西莫夫要回家去,臨走匆匆去看了一眼病人。拉祖米欣向他報告說,病人睡得很熟。佐西莫夫吩咐,在他自己醒來以前,不要叫醒他。他答應十點多再來。

「只要他能待在家裡,」他補充說。「哼,見鬼!醫生說的話病人根本就不聽,你倒試試看,去給他治病吧!你可知道,是他去找她們,還是她們上這兒來?」

「我想,是她們來,」拉祖米欣明白他這樣問的目的,回答說,「而且當然啦,他們要談他們家裡的事。我要走開;作為醫生,你自然比我有更多的權利。」

「可我也不是神甫;我來看看就走;沒有他們,我的事情也夠多的了。」


「有件事讓我不放心,」拉祖米欣皺起眉頭,打斷了他的話,「昨天我喝醉了,在路上走着的時候,說漏了嘴,跟他說了些各式各樣的蠢話....各式各樣的....順帶也說了,你擔心,似乎他....有可能害精神病....」

「昨天你跟兩位女士也說過這種蠢話了吧。」

「我知道,我很蠢!你要揍我,就揍我一頓吧!怎麼,你當真有什麼堅定不移的想法嗎?」

「唉,我在胡扯;哪裡有什麼堅定不移的想法!你帶我到他那裡去的時候,自己把他描繪成一個偏執狂患者....嗯,昨天我們還火上加油,也就是說,是你說了些火上加油的話....談起油漆匠的事;說不定他就是為了這件事才發瘋的,你這場談話可真是太好了!我要是確切地知道當時在警察局裡發生的那回事,知道那裡有那麼個壞蛋懷疑他....侮辱了他的話!嗯哼....昨天我就不讓你說這些話了。要知道,這些偏執狂患者都會小題大作,以假當真....從昨天扎苗托夫說的那些話裡,僅就我所記得的,事情已經有一半弄清楚了。啊,對了!我知道這麼一回事,有個四十歲的多疑病患者,因為受不了一個八歲的小男孩每天吃飯的時候嘲笑他,就把那個小男孩給殺死了!他的情況卻是:衣衫襤褸,警察分局局長蠻橫無禮,又碰上發病,再加上這樣的懷疑!這一切都落到了一個發狂的多疑病患者的身上!而且他還有極其強烈、十分獨特的虛榮心!而這也許就正是致病的原因!嗯,不錯,見鬼!....順便說說,這個扎苗托夫當真是個可愛的小孩子,不過,嗯哼,....昨天他不該把這些全都說出來。他這個人說話太不謹慎了!」

「可他是對誰說的呢?對我和對你,不是嗎?」

「還有波爾菲裡。」

「那又怎樣呢,對波爾菲裡說了,又怎樣呢?」

「順便說一聲,對那兩位,對母親和妹妹,你能起點兒什麼作用,能影響她們嗎?今天對她們得更加小心....」

「跟她們會說得通的!」拉祖米欣不樂意地回答。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這個盧任呢?他是個有錢的人,看來,她並不討厭他....可她們不是什麼也沒有嗎?啊?」

「可你幹嗎要打聽這些?」拉祖米欣惱怒地大聲嚷,「我怎麼知道她有什麼,還是什麼也沒有?你自己去問好了,也許會打聽出來....」「呸,有時候你是多麼愚蠢!昨天的醉意還在起作用嗎....再見;代我謝謝普拉斯科維婭 • 帕夫洛芙娜,謝謝她給我提供了個過夜的地方。她把門鎖上了,我隔着房門對她說了聲崩儒爾①,她沒回答,她自己七點鐘就起來了,從廚房裡穿過走廊給她送去了茶炊....我沒有榮幸會見她....」

①法文bonjour的音譯,「日安」之意。 九點整,拉祖米欣來到了巴卡列耶夫的旅館。兩位女士早就懷着歇斯底里的急不可耐的心情等着他了。她們七點鐘、也許更早些就已經起來了。他進去的時候臉色像黑夜一樣陰鬱,笨拙地點頭行禮,並立刻為此生氣了――當然,是生自己的氣。他的猜測完全錯了: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突然向他跑過來,拉住他的雙手,几乎要吻他的手。他不好意思地朝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看了一眼;但是就連這張高傲的臉上,這時露出的也是感謝和友好的表情,出乎他意料的對他極其尊敬,(而不是嘲諷的目光和不由自主、掩飾不住的蔑視!)如果迎接他的是辱罵,說真的,他反而會覺得輕鬆些,現在竟是這樣,倒使他感到太難為情了。幸好有現成的話題,於是他趕緊談正經事。

聽說「他還沒醒」,不過「一切都很好」,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說,這是好現象,「因為她非常,非常,非常需要事先商量一下」。接着問他喝過茶沒有,並邀請他一道喝茶;因為在等着拉祖米欣,她們自己還沒喝過茶。阿芙多季婭 • 羅曼諾芙娜按了按鈴,應聲前來的是一個很臟、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人,吩咐他送茶來,茶終於擺好了,但是一切都那麼臟,那麼不像樣,因此兩位女士都面有愧色。拉祖米欣起勁地大罵這家旅館,但是一想起盧任,立刻就住了聲,感到很窘,因此,當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終於接連不斷提出一連串問題的時候,他真高興極了。

他回答這些問題,講了足有三刻鐘,他的話不斷地被打斷,一個問題要問上幾遍;羅季昂 • 羅曼諾維奇最近一年來的生活情況,只要是他知道的,他都把最重要和不能不講的一切事情告訴了她們,最詳盡地敘述了他的病情。不過有很多事情他都略而不提,那都是應當省略的,其中也有警察局裡發生的事及其一切後果。她們全神貫注地聽著他講;但是每當他認為已經講完了,已經能夠滿足這兩位聽眾的要求的時候,卻總是發現,對於她們來說,似乎這還只不過是剛剛開始。

「請您,請您告訴我,您是怎麼想的....哎喲,請原諒,到現在我還不知道您的大名呢?」普莉赫裡婭 • 亞歷山德羅芙娜急忙說。

「德米特裡 • 普羅科菲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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