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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 52 / 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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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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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舊報紙和茶都拿來了。拉斯科利尼科夫坐下,翻着找起來:「伊茲列爾――伊茲列爾― ―阿茨蒂克人――阿茨蒂克人――伊茲列爾――巴爾托拉――馬西莫――阿茨蒂克人――伊茲列爾①....呸,見鬼!啊,這兒是新聞:一個女人摔下樓梯――一市民因酗酒喪生――沙區發生火災――彼得堡區發生火災――又是彼得堡區發生火災――又是彼得堡區發生火災② ――伊茲列爾――伊茲列爾――伊茲列爾――伊茲列爾――馬西莫....哦,在這裡了....」

①拉斯科利尼科夫看的是報紙上的廣告。伊茲列爾是彼得堡郊外「礦泉」花園的主人,當時城裡人都喜歡去「礦家」花園散步。一八六五年有兩個侏儒到達彼得堡,一個叫馬西莫,一個叫巴爾托拉,據說他們是墨西哥一個已經絶滅的土著民族阿茨蒂克人的後裔。當時報紙上廣泛報道了這兩個侏儒到達彼得堡的消息。


  

②彼得堡區與市中心區之間隔着涅瓦河。十九世紀六十年代那裡都是木頭房子,一八六五年夏季炎熱,那裡經常發生火災。 他終於找到了他要找的,於是看起來了;一行行的字在他眼中跳動,然而他還是看完了所有「消息」,並貪婪地在以後幾期報紙上尋找最新的補充報道。他翻報紙的時候,由於焦急慌亂,手在發抖。突然有人坐到他這張桌子這兒來,坐到了他的身邊。他一看,是扎苗托夫,就是那個扎苗托夫,還是那個樣子,戴着好幾個鑲寶石的戒指,掛看錶鏈,搽過油的烏黑的鬈髮梳成分頭,穿一件很考究的坎肩,常禮服卻穿舊了,襯衫也不是新的。他心情愉快,甚至是十分愉快而又溫和地微笑着。因為喝了香檳,他那黝黑的臉稍有點兒紅暈。

「怎麼!您在這兒?」他困惑不解地說,那說話的語氣,就好像他們是老相識似的, 「昨天拉祖米欣還對我說,您一直昏迷不醒。這真奇怪!要知道,我去過您那兒....」

拉斯科利尼科夫知道他準會過來。他把報紙放到一邊,轉過臉來,面對著扎苗托夫。他嘴唇上掛着冷笑,在這冷笑中流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惱怒的不耐煩神情。

「這我知道,知道您去過,」他回答,「聽說過。您找過一隻襪子....您知道嗎,拉祖米欣非常喜歡您,他說,您和他一道到拉維扎 • 伊萬諾芙娜那兒去過,談起她的時候,您竭力向火藥桶中尉使眼色,可他就是不明白您的意思,您記得嗎?怎麼會不明白呢――事情是明擺着的....不是嗎?」

「他可真是個愛惹事生非的人!」

「火藥桶嗎?」

「不,您的朋友,拉祖米欣....」

「您過得挺不錯啊,扎苗托夫先生;到最快活的地方來,不用花錢!剛纔是誰給您斟的香檳?」

「我們....喝了兩杯....又給斟上了嗎?!」

「這是酬勞嘛!您擁有一切呀!」拉斯科利尼科夫笑了。

「沒關係,心地善良的孩子,沒關係!」他拍了拍扎苗托夫的肩膀,又補上一句,「我可不是故意惹您生氣,『而是因為我們要好,鬧著玩兒』,老太婆的那個案子裡,您那個工人用拳頭捶米季卡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可您是怎麼知道的?」

「我嘛,也許比您知道得還多。」

「您這人真有點兒怪....大概,還病得很厲害。您不該出來....」

「您覺得我怪嗎?」

「是的。怎麼,您在看報?」

「是在看報。」

「有許多關於火災的消息。」

「不,我不是在看火災的消息,」這時他神秘地看了看扎苗托夫;嘲諷的微笑使他的嘴唇變了形。「不,我不是看火災的消息,」他對扎苗托夫眨眨眼,接著說。「您承認吧,可愛的青年人,您很想知道我在看什麼消息,是吧?」

「根本不想知道;我只不過這麼問問。難道不能問嗎?您怎麼總是....」

「喂,您是個受過教育、有文化的人,是吧?」

「我讀過中學六年級,」扎苗托夫神情有點兒莊重地說。

「六年級!唉,你呀,我的小寶貝兒!梳着分頭,戴着鑲寶石的戒指――是個有錢的人!嘿,一個多可愛的小孩子呀!」這時拉斯科利尼科夫對著扎苗托夫的臉神經質地狂笑起來。扎苗托夫急忙躲開了,倒不是因為覺得受了侮辱,而是大吃一驚。

「嘿,您多怪啊!」扎苗托夫神情十分嚴肅地又說了一遍。

「我覺得,您一直還在說胡話。」

“我說胡話?你胡扯,小寶貝兒!....那麼,我很怪嗎?

您覺得我很有意思,是嗎?有點兒異常?”

「有點兒異常。」

「是不是談談,我在看什麼,找什麼?瞧,我叫他們拿來了這麼多報紙!可疑,是嗎?」

「好,您請說吧。」


  

「耳朵豎起來了嗎?」

「豎起來,這是什麼意思?」

「等以後再告訴您,豎起來是什麼意思,而現在,我最親愛的朋友,我向您聲明.... 不,最好是:『供認』....不,這也不對:『我招供,您審問』――這就對了!那麼我招供,我看的是,我關心的是....我找的是....我尋找的是....」拉斯科利尼科夫眯縫起眼來,等待着,「我尋找的是――而且就是為此才到這兒來的――謀殺那個老太婆、那個官太太的消息,」最後,他几乎把自己的臉緊湊到扎苗托夫的臉上,低聲耳語似地說。扎苗托夫凝神注視着他,一動不動,也沒把自己的臉躲開。後來扎苗托夫覺得,最奇怪的是,他們之間的沉默足足持續了一分鐘,足足有一分鐘,他們倆就這樣互相對視着。

「您看這些消息,那又怎樣呢?」扎苗托夫困惑不解而且不耐煩地高聲說。「這關我什麼事!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老太婆,」拉斯科利尼科夫還是那樣悄悄地接下去說,對扎苗托夫的高聲叫喊絲毫不動聲色,「就是那個老太婆,您記得嗎,你們在辦公室裡談論起她來的時候,我昏倒了。怎麼,現在您明白了嗎?」

「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您明白了嗎』?」扎苗托夫几乎是驚慌地問。

拉斯科利尼科夫神情獃板而又嚴肅的臉霎時間起了變化,突然又像剛纔那樣神經質地狂笑起來,似乎他已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了。他頓時想起不久前的那一瞬間,異常清晰地感覺到當時的情景:他手持斧頭站在門後,門鈎在跳動,他們在門外破口大罵,要破門而入,他卻突然想對他們高聲大喊,和他們對罵,向他們伸舌頭,逗弄他們,嘲笑他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您不是瘋子,就是....」扎苗托夫脫口而出,但立刻住了嘴,彷彿有個突然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的想法使他吃一驚。

「就是?『就是』什麼?嗯,是什麼?喂,請說啊!」

「沒什麼!」扎苗托夫氣呼呼地說,「全都是胡說八道!」

兩人都默默不語。在一陣突然爆發的狂笑之後,拉斯科利尼科夫又突然陷入沉思,變得憂鬱起來。他用胳膊肘撐在桌子上,一隻手托着頭。似乎他把扎苗托夫完全忘了。沉默持續了相當久。

「您怎麼不喝茶呢?茶要涼了,」扎苗托夫說。

「啊?什麼?茶?....好吧....」拉斯科利尼科夫從杯子裡喝了一口茶,把一小塊麵包放進嘴裡,突然看了看扎苗托夫,好像想起了一切,彷彿一下子精神振作起來:他的臉上又恢復了一開始時那種嘲諷的神情。他在繼續喝茶。

「如今發生了不少這種欺詐案件,」扎苗托夫說。「不久前我在《莫斯科新聞》上看到一條消息,莫斯科捕獲了一夥製造偽幣的罪犯。是一個集團。他們偽造債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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