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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 9 /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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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短篇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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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得了,你走開吧,」伊凡·伊凡諾維奇說。「幹嗎還站着呢?我又不打你!」接着,便轉過臉去問第二個、第三個人,又是問長問短,最後回家去,或順便到鄰居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家去喝上一杯伏特加,要不就去見見法官,或者去拜望一下市長。

伊凡·伊凡諾維奇非常喜歡有人給他送點禮品或者好吃的東西。這才叫他舒心快意。


  

伊凡·尼基福羅維奇也是個非常之好的人。他家的院子緊挨着伊凡·伊凡諾維奇的庭院。他們是一對人世間少見的至親至愛的朋友。安東·普羅柯菲耶維奇·普波普茲這個人,至今仍然身着一件藍袖子的棕色常禮服,每逢禮拜天都要在法官家裡吃午飯,平常逢人便說,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和伊凡·伊凡諾維奇是魔鬼用繩子拴在一起了。同進同出,如影隨形。

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從未結過婚。雖然也有人說他娶過妻,但這純屬謡言。我很熟悉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可以說連成家的念頭他也不曾有過。這些流言蜚語打哪兒冒出來的呢?還有人散佈說,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呱呱墜地時還帶著一條尾巴。可是這些無中生有的說法既荒誕不經,又卑劣無恥,我甚至認為用不着向受過教化的讀者去闢謠,因為毫無疑問,他們必定知道,只有妖精,而且是為數不多的妖精身後才拖着一條尾巴,再說妖精又多半是女的,而絶少是男性。

這一對少見的摯友儘管友情甚篤,但彼此卻大不一樣。要想瞭解他們的性格,最好是作一番比較:伊凡·伊凡諾維奇具有非凡的口才,說起話來娓娓動聽。天哪,他說得多麼動聽啊!這種感覺就猶如有人給你梳頭捉虱子或者是用手指輕輕地搔着你的腳後跟一樣的舒坦。聽著,聽著——頭垂了下來。舒服!舒服極了!恰似浴後睡了一個舒服的覺。恰恰相反,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卻多半沉默寡言,不過,要是他開起口來,你可得沉住氣:說的話比什麼剃刀還鋒利。伊凡·伊凡諾維奇乾乾瘦瘦,個兒高高的;伊凡·尼基福羅維奇身材矮些,卻長得又粗又壯。伊凡·伊凡諾維奇的腦袋活像一隻尖端朝下的蘿蔔,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的腦袋則像一隻尖端向上的蘿蔔。伊凡·伊凡諾維奇只有午飯後穿一件襯衫躺在遮檐下小憩;到了傍晚才穿上皮襖,到什麼地方走走——或者到城裡那家銷售他的麵粉的商店去看看,要不就到野地去捉鵪鶉。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則成天躺在台階上,——如果天氣不太熱的話,通常總是背向太陽,——哪兒也不想去。要是早晨心血來潮,那麼就到院子裡轉游轉游,查看一下農事,然後又安然躺下。以前他常到伊凡·伊凡諾維奇家裡去串門。伊凡·伊凡諾維奇是一個非常精細的人,談吐高雅,從來不說一個不體面的字眼,如果聽見別人說了髒話,馬上就會生氣的。有時,伊凡·尼基福羅維奇不留神說漏了嘴;這時,伊凡·伊凡諾維奇就會起身離座說:「好了,好了,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別說這種褻瀆神明的話了,不如去曬曬太陽。」如果紅菜湯裡不慎落下一隻蒼蠅,伊凡·伊凡諾維奇準會非常生氣:這時他會暴跳如雷,立刻把湯盤甩出去,弄得主人十分難堪。伊凡·尼基福羅維奇非常喜歡洗澡,當他坐在齊脖子深的水裡時,便吩咐下人把一張桌子和茶炊擺在水中,然後一邊享受清涼,一邊品茶。伊凡·伊凡諾維奇一星期刮兩次鬍子;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則只刮一次。伊凡·伊凡諾維奇凡事十分好奇。你千萬別對他說起什麼事兒又不把話說完!如果他對什麼事兒不滿意,便立刻擺在臉上。從伊凡·尼基福羅維奇的表情上則很難看出他是滿意還是生氣;即便是心裡挺高興,那也不動聲色。伊凡·伊凡諾維奇性情有點怯弱。相反,伊凡·尼基福羅維奇身穿一條皺褶又寬又大的燈籠褲,如果把它吹脹起來,足足可以容下整個庭院,外帶穀倉和房屋。伊凡·伊凡諾維奇有一對富有表情的淡褐色的大眼睛,一張有點兒像字母v的嘴①;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則是一雙略帶黃色的小眼睛,完全掩蔽在濃密的眉毛和臌脹的雙頰之間,鼻子就像是一顆熟透的李子。伊凡·伊凡諾維奇如果向你敬煙,那麼總要先用舌頭舔舔鼻煙匣的蓋子,接着用手指彈一下,再遞過來,要是跟你熟悉呢,他就說:「閣下,可以請您賞賞臉麼?」要是跟你不相識呢,那就說:「閣下,無緣得悉您的官階和尊姓大名,可以請您賞賞臉麼?」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呢,就把角形煙盒直接遞到你的手裡,只順帶說上一句:「請用吧。」伊凡·伊凡諾維奇也好,伊凡·尼基福羅維奇也好,都很不喜歡跳蚤;所以,無論伊凡·伊凡諾維奇還是伊凡·尼基福羅維奇見到做買賣的猶太人總是不肯隨便放過的,非要從他手裡買些各種罐裝的滅蚤藥劑不可,而且事先總要把他大罵一通,責備他幹嗎要信猶太教。

①教會斯拉夫語與古俄語中最後一個字母,形狀像v,現已廢棄不用。

話又說回來,儘管各人有所不同,伊凡·伊凡諾維奇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可都是挺不錯的人。


  

第二章 伊凡·伊凡諾維奇想要一件東西,他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商談及結果

那是七月間的事,有一天午前時分,伊凡·伊凡諾維奇躺在遮檐底下。天氣炎熱,空氣乾燥,襲來一股股的熱浪。伊凡·伊凡諾維奇到城外去看過割草人,在村子裡轉了轉,迎面碰見一些農夫和村婦,還問過他們從哪兒來,到哪裡去,幹什麼去;他頓感疲憊不堪,便躺下來休息。他一邊躺着,一邊久久地打量着棧房、庭院、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的鷄群,心裡暗自想道:「上帝,我的主啊,看看我的家業吧!我還缺什麼呢?家禽、房屋、穀倉、精巧奇異的用品,蒸餾的浸酒;果園裡有梨樹、李樹;菜園裡有罌粟、白菜、豌豆....我還缺什麼呢?......我倒想知道,還缺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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