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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 106 /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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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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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奇怪他怎麼這樣心灰意懶。他不再出門,也不見人,甚至連病人也不去看了。於是大家以為他在「關起門來喝酒」。

有時,愛打聽的人踮起腳來,從花園的籬笆上頭向裡一望,就會大出意外地看到一個鬍子很長、衣服很臟、樣子很可怕的男人,在一邊走,一邊放聲大哭。


  

夏爾晚上,他牽着小女兒到墓地去。他們到天黑才回家,廣場上除了比內的天窗以外,沒有燈光。

然而他的痛苦感並沒有人分擔,未免顯得美中不足;他去看過勒方蘇瓦大娘,想談談「她」。但旅店老闆娘一隻耳朵進,另一隻耳朵出。她和他一樣。也有自己的苦惱,因為勒合先生到底也開了一家「便利經商」的車行,而伊韋爾因為辦事得力。有口皆碑,又要求額外增加工資,否則,他就威脅要「改換門庭」了。

一天。夏爾到阿格伊市場去賣馬——這是他山窮水盡,最後一着了——碰到了羅多夫。

冤家碰頭,臉都白了。羅多夫在艾瑪下葬時只送來了一張名片,所以一開頭就含含糊糊地道歉,後來居然膽大臉厚,(那時正是八月,天氣很熱)請他到小酒店去喝一杯啤酒。羅多夫坐在夏爾對面,胳脯肘放在桌上,一邊嚼雪茄煙,一邊聊天;夏爾面對著這張她愛過的臉孔,茫然若失,浮想聯翩。他似乎又見到了她的一部分。說來令人叫絶,他恨不得自己是羅多夫才好。

羅多夫繼續談莊稼,牲口,肥料,找些無聊的話來填空補缺,唯恐漏出一點私情來。夏爾並不聽他的;羅多夫也看得出,他一見對方面部的表情,就找得到回憶的蹤跡。夏爾的臉漸漸脹紅了,鼻孔震顫得越來越快,嘴唇哆嗦得越來越厲害;有一陣子,他陰沉的臉孔充滿了憤怒,眼睛死盯着羅多夫,嚇得他話也說不出口了。還好,不消多久,他險上又恢復了那種心灰意懶、死氣沉沉的表情。

「我不怪你,」他說。

羅多夫一言不發。夏爾雙手抱頭,用有氣無力的聲音,用萬分痛苦、無可奈何的語調接著說:

「不是,我現在不怪你了!」

他又加了一句,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豪言壯語:

「一切都要怪命!」

羅多夫這個命運的主宰,看見他到了這步田地還說這種話,未免窩囊得可笑,甚至有點可恥。

第二天,夏爾走到花棚下,坐在長凳上。陽光從格子裡照進來;葡萄葉在沙地上畫下了陰影,茉莉花散髮出芳香,天空是蔚藍的,斑蝥圍着百合花嗡嗡叫,夏爾彷彿返老還童,憂傷的心裡氾濫着朦朧的春情,簡直壓得他喘不出氣來。

七點鐘,一下午沒見到他的小貝爾特來找他吃晚餐。

他仰着頭,靠着牆,眼睛閉着,嘴巴張開,手裡拿着一股長長的黑頭髮。


  

「爸爸,來呀!」她說。

以為他是在逗她玩,她輕輕地推了他一下,他卻倒到地上。原來他已經死了。

三十六小時後,應藥劑師的邀請,卡尼韋先生趕來了。他解剖後,找不到什麼病。

財產賣完之後,只剩下十二法郎七十五生丁,給包法利小姐做路費,投靠老祖母去。老奶奶當年也死了,盧奧老爹已經癱瘓,只好由一個遠房姨媽收養。姨媽家裡窮,為了謀生,就把她送到紗廠去做童工。

自從包法利死後,接連有三個醫生到榮鎮來,但都站住腳,不久就給奧默先生擠垮了。他的主顧多得嚇人,當局不敢得罪他,輿論包庇他。

他到底得到了十字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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