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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 96 /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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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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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真沒有錢,你的槍托上就不會鑲嵌銀絲!你也不會買珍珠貝殼裝飾的座鐘!」她指着布爾的座鐘繼續說,「更不會給馬鞭接上鍍金的銀哨子——(她動手摸摸銀哨)——當然不會在金錶上掛些琳瑯滿目的小玩意了!唉!你什麼也不缺!甚至臥房裡還在一個放酒瓶、酒杯的拒子;因為你不肯虧待自己,你要生活得舒服。你有房子,田產,樹林;你去圍場打獵,去巴黎旅行....咳!哪怕就是這小玩藝兒,」她拿起壁爐上的襯衫紐扣來,高聲說,「就是這微不足道的小東西!也值好多錢呵!....啊!我並不要你的,你自己留着吧!」

她把兩個紐扣扔得很遠,小金鏈子在牆上碰斷了。


  

「可是我呢,為了得到你一個微笑,為了你看我一眼,為了聽到你說一聲『謝謝』,我可以把一切獻給你,把一切都賣掉,我可以幹粗活,可以沿街乞討。而你現在卻沒事人似地坐在安樂椅裡,彷彿你並沒有使我吃過苦,受過罪!你曉得嗎,沒有你,我本來可以過得快活的!誰要你來找我?難道是打賭嗎?你說你愛過我,....剛纔還這樣說....啊!你還不如把我趕走呢!剛纔你吻過我的手,手現在還是暖和的,就在這個地方,就在這地毯上,你跪在我面前發誓,說是永遠愛我。你使我相信了:整整兩年,你使我沉醉在最香甜的美夢中!....唉!我們的旅行計劃,你記得吧?唉,你那封信,你那封信!把我的心都撕碎了!....現在我來找他,找他。他又有錢,又快活,自由自在!我來求他幫忙,誰也不會拒絶的,我來懇求他,沒有帶來絲毫怨恨,他卻拒絶了我,因為我要花他三千法郎!」

「我沒有錢!」羅多夫不動聲色地答道,控制住了的憤怒反而顯得平靜,這種平靜又像盾牌一樣掩護了憤怒。

她出來了。牆在發抖,天花板要壓垮她;她又走上了長長的小路,枯葉給風吹散,又聚成一堆,几乎把她絆倒,她總算走到了鐵門前的界溝;她這樣急着要開門,結果指甲都給鎖碰壞了。然後再走了一百步,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簡直要跌倒了,她才站住。於是她轉過身來,又一次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于謝堡,還有牧牛場,花園,三個院落和房屋正面高低上下的窗子。

她悵然若失地站着,不再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只聽到脈搏的跳動。彷彿震耳欲聾的音樂瀰漫在田野間。她腳下的泥土比水波還更柔軟,犁溝在她後來似乎成了洶湧澎湃的褐色大浪。她頭腦中的回憶、想法,也都一下跳了出來,就像煙火散髮的萬朵金花。她看到了她的父親,勒合的小房間,她幽會的秘室,還有其他景色。她的神經錯亂,害怕起來,好不容易才恢復平靜,當然還是模模糊糊的,因為她居然忘記了使她落到這個地步的原因是金錢問題。她只感到愛情的痛苦,一回憶起來,就喪魂失魄,好像傷兵在臨死前看到生命從流血的傷口一滴流掉一樣。

天黑下來了,烏鴉在亂飛。

忽然之間,她彷彿看到火球像汽泡一樣在空中爆炸,像壓扁了的圓球一樣振盪發光,然後轉呀,轉呀,轉到樹枝中間,融化在雪裡了。在每一個炎球當中,她都家燈火,遠遠在霧中閃爍。

於是她的處境才像無底的深淵,出現在她眼前。她喘不過氣來,胸脯喘得都要裂開了。她一激動,英雄氣概也油然而生,這使她几乎感到快樂,就跪下山坡,穿過牛走的木板橋,走上小街小巷,走過菜場,來到藥房門前。

藥房裡沒有人。她正要進去;但門鈴一響,會驚動大家的;於是她溜進柵欄門,連大氣也不敢出,只是摸着牆,一直走到廚房門口,看見爐台上點着一支蠟燭。朱斯坦穿著一件襯衫,端着一盤菜走了。

「啊!他們在吃晚餐。等一等吧。」

他回來了。她敲敲窗玻璃。他走了出來。

「鑰匙!上頭那一把,放....」

「怎麼?」

他瞧著她,奇怪她的臉色怎麼這樣慘白,在黑夜的襯托下,更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在他看來,她簡直美得出奇,像幽靈一樣高不可攀。他不瞭解她的意圖,但卻有不祥的預感。

她趕快接著說,聲音很低,很甜,令人心醉。

「我要鑰匙!你給我吧。」

板壁很薄,聽得見餐廳裡叉子碰盤子的響聲。

她藉口說老鼠吵得她睡不着,她要毒死老鼠。

「那我得告訴老闆。」

「不要!等一等!」

然後,她裝出滿不在乎的神氣說:

「哎!用不着你去,我馬上就告訴他。來,你給我照亮!」

她走上通到實驗室的過道。牆上有一把鑰匙,貼了「儲蓄室」的標籤。


  

「朱斯坦!」藥劑師等上菜等得不耐煩了,喊道。

「上樓!」

他跟着她。

鑰匙在鎖孔裡一轉,她就一直走到第三個藥架前,憑了她的記憶,拿起了一個藍色的短頸大口瓶,拔掉塞子,伸進乎去,抓了一把白粉出來,馬上往嘴裡塞。

「使不得!」他撲上過去喊道。

「別嚷!人家一來....」

這真要了他的命,他要叫人。

「什麼也不說,免得連累你的老闆!」

於是她趕快轉身就走,痛苦也減輕了,几乎和大功告成後一樣平靜。

夏爾知道了扣押的消息,心亂如麻,趕回家來,艾瑪卻剛出去。他喊呀,哭呀,暈了過去,但她還沒回來。她可能到什麼地方去呢?他打發費莉西去奧默家,杜瓦施先生家,勒合店裡,金獅旅店,哪裡也行不到;他一陣陣地心急如焚,看到自己名譽掃地,財產喪失,貝爾特的前途無望!為了什麼緣故?....怎麼一句話也沒有!他一直等到晚上六點鐘。最後,他等不下去了,以為她去了盧昂,就到大路上去接她,但走了半古裡也沒有碰到人,還等了一會幾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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