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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 54 /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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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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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說話!」她的丈夫叫道,他正在帳本上記帳。

「怎麼不帶她來呀?」她放低了聲音問。


  

「噓!噓!」艾瑪用手指指藥劑師說。

好在比內一心都在算帳,看看加錯了沒有,可能沒有聽見她們的話。他到底走了。於是艾瑪如釋重負,出了一口大氣。

「你出氣好吃力呵!」奧默太太說。

「啊!天氣有點熱,」她答道。

第二天,他們打算換個地方幽會;艾瑪想用禮物收買女傭人;但最好還是在榮鎮找一所不會走漏風聲的房子。羅多夫答應去找。

整個冬天,他一個星期有三、四個夜晚要到花園裡來。艾瑪特意藏起柵欄門的鑰匙,夏爾還以為真丟了。

羅多夫為了叫她下摟,就抓一把沙子撒在百葉窗上。她一聽到就跳下床;不過有時也得耐心等待,因為夏爾有個怪脾氣,喜歡坐在爐邊閒聊,並且說個沒完。

她急得要命;要是她的眼晴有辦法,真會幫他從窗口跳進來的。最後,她開始換上睡衣;接着就拿起一本書來,裝作沒事人的樣子讀下去,彷彿讀得很開心。但夏爾一上了床,就叫她睡下。

「睡吧,艾瑪,」他說,「時間不早了。」

「好,就來!」她答道,

然而,因為燭光耀眼,他就轉身朝牆睡着了。她不敢大聲呼吸,臉微微笑,心突突跳,也不穿衣服,就溜了出去。

羅多夫穿了一件大披風,把她全身裹起,用胳膊摟住她的腰,也不說話,就把她帶到花園的深處。他們來到花棚底下,坐在那張爛木條長凳上。從前,在夏天的傍晚,萊昂也坐在這裡,含情脈脈地望着她。現在她想不到他了。

閃爍的星光穿過茉莉樹落了葉的枝條。他們聽得見背後的河水流濺,堤岸邊乾枯的蘆葦不時咯啦作響。左一團右一團陰影,在黑暗中鼓了出來,有時,陰影忽然一下全都瑟瑟縮縮.筆直豎立或台俯仰上下,好像巨大的黑浪,洶湧澎湃,要把他們淹沒。夜裡的寒氣使他們擁抱得更緊;他們嘴唇發出的嘆息似乎也更響;他們隱約看見對方的眼睛也顯得更大。在一片寂靜中,竊竊私語落入靈魂的深處,清澈透明有如水晶,回音縈繞心頭,不絶如縷,引起無數的漣漪。

碰到夜裡下雨,他們就躲到車棚和馬房之間的診室裡去。她從書架後面取出一支廚房用的蠟燭,點着照明。羅多夫坐在這裡,儼然一副主人的姿態。看到書架和書桌,甚至整個房間,都使他覺得好笑,不由得他不開起夏爾的玩笑來,這使艾瑪侷促不安,她倒希望他更嚴肅一點,甚至更像戲劇中的人物,有一回,她以為聽到了巷子裡的腳步聲。

「有人來了!」她說。

他趕快吹滅蠟燭。

「你帶了手槍沒有?」

「幹嗎?」

「怎麼?....為了自衛呀!」艾瑪答道。


  
「要對付你的丈夫嗎?啊!這個倒霉鬼!」羅多夫說完這句話時,做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說:「只消一彈手指,就會把他打垮。」

他的匹夫之勇使她目瞪口獃,雖然她也覺得他的口氣粗魯庸俗,令人反感。

關於手槍的事,羅多夫考慮了好久。他想,如果她說這話當真,那就非常可笑,甚至有點可惡了,因為他沒有任何理由要恨夏爾這個老實人,這個不妒忌的丈夫;——丈夫不會妒忌,艾瑪還向他賭咒發誓,他也覺得趣味不高。

而且她越來越感情用事。起先,她一定要交換小照,並且剪下幾綹頭髮相送;而現在,她又要一個戒指,一個真正的結婚戒指,表示永久的結合。她時常同他談起晚禱的鐘聲,或是「自然的呼聲」;然後,她又談到她自己的母親,問到他的母親。羅多夫的母親已經死了二十年。艾瑪卻還要用假惺惺的語言來安慰他,彷彿他是一個失去了母愛的孩子。有時,她甚至望着月亮對他說:

「我相信,我們的母親在天之靈知道了我們的愛情,也會很高興的。」

好在她的確是漂亮!他也沒有玩過這樣坦率的女人!這種不放蕩的愛情,對他說來,是一樁新鮮事,並且越出了容易到手的常規,使他既得意,又動情。艾瑪的狂熱,用市儈的常識來判斷,是不值錢的,但他在內心深處也覺得高興,因為狂熱的對象是他自己。愛情既然穩如大山,他就不再費勁去爭取,不知不覺地態度也改變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說些感動得她流淚的甜言蜜語,做些熱情洋溢、令人神魂顛倒的擁抱撫摸。結果以前淹沒了她的偉大愛情,現在卻像水位不斷下降的江河,己經可以看見水底的泥沙了,她還不肯相信,反而加倍溫存體貼;而羅多夫卻越來越不耐煩,越來越不在乎了。

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後悔不該順從他,還是相反,只是希望不要過份親熱。自恨軟弱的羞愧感慢慢積成了怨恨,但顛鸞倒鳳的狂歡又使怨恨緩和了。這不是依依不捨的眷戀,而是更像一種剪不斷的引誘。他降伏了她。她几乎有點怕他了。

然而表面上看起來簡直平靜無事,羅多夫隨心所欲地擺佈他的情婦;過了半年,到了春天,他們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好像一對過太平日子的夫妻,愛情已經成為家常便飯了。又到了盧奧老爹送火鷄的日子,紀念他斷腿複原的周年。禮物總是和信一同送到。艾瑪剪斷把信和筐子拴在一起的繩子,就讀到了下面這封信:“我親愛的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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