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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 47 /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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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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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會碰到的,」羅多夫重複說。「總有—天。在你灰心絶望的時候,突然一下就碰到了。於是雲開見天,彷彿有個聲音在喊:『就在眼前!』你覺得需要向這個人推心置腹,把一切獻給他,為他犧牲一切!不用解釋,心照不宣。你們夢裡似曾相識,(他瞧著她。)總而言之,踏破鐵鞋無覓處,寶貝忽然出現在面前,它在閃閃發光,然而你還懷疑,你還不敢相信,你還目瞪口獃,好像剛剛走出黑暗,突然看見光明一樣。」

說完了這幾句話,羅多夫還做了一個手勢。他把手放在臉上,好像感到頭暈;然後他又把手放下,卻趁勢讓手落在艾瑪手上。她把手抽出來。


  

州議員還在念講稿:

「有什麼人會感到驚奇嗎,諸位先生!有的,就是那種瞎了眼睛、有目無珠的人,我敢說,就是那種陷入偏見,在另一個世紀的偏見中陷得太深,甚至不相信農民有頭腦的人。的確,如果不來農村,到哪裡找得到愛國精神,到哪裡找得到對公共事業的忠誠,總而言之一句話,到哪裡找得到智慧?諸位先生,我不是說表面上的智慧,那是游手好閒、無所事事的點綴品。我指的是那種深刻而不外露的智慧,最重要的是,從事實用目的的智慧,那才對個人福利、改善公共事業,支持國家,都大有好處;那才是遵守法律、克盡職守的結果....」

「啊!又來了,」羅多夫說。「總是職責,我聽都聽膩了。真是一堆穿著法蘭絨背心的老混蛋,一堆離不開腳爐和念珠的假教徒,老是在我們耳邊唱高調:『職責!職責!』哎!天呀!職責是要感到什麼是偉大的,要熱愛一切美麗的,而不是接受社會上的一切陳規陋習,還有社會強加在我們身上的惡名。」

「不過....不過....」包法利夫人反對了。

「哎!不要說不!為什麼要反對熱情?難道熱情不是世界上唯一美麗的東西?不是一切美好事物的根源?沒有熱情會有英雄主義、積極性、詩歌、音樂、藝術嗎?」

「不過,」艾瑪說,「也該聽聽大家的意見,遵守公共的道德呀。」

「啊!但是道德有兩種,」他反駁說。「一種是小人的道德,小人說了就算,所以千變萬化,叫得最響,動得厲害,就像眼前這伙笨蛋一樣。另外一種是永恆的道德,天上地下,無所不在,就像風景一樣圍繞着我們,像青天一樣照耀着我們。」

略萬先生剛剛從口袋裏掏出手帕來擦擦嘴。他又接著說:

「諸位先生,難道還用得着我來向你們說明農業的用處嗎?誰 供應我們的必需品?誰維持我們的生計?難道不是農民?諸位先生,農民用勤勞的雙手在肥沃的田地裡撒下了種子,使地里長出了麥子,又用巧妙的機器把麥子磨碎,這就成了麵粉,再運到城市,送進麵包房,做成食品,給富人吃,也同樣給窮人吃,為了我們有衣服穿,難道不又是農民養肥了牧場上的羊群?要是沒有農民。叫我們穿什麼?叫我們吃什麼?其實,諸位先生,何必舉那麼遠的例子呢?近在眼前,誰能不常常想到那些不顯眼的家禽,我們飼養場的光榮,它們為我們的枕頭提供了軟綿綿的羽毛,為我們的餐桌提供了美味的食品,還為我們下蛋呢。要是這樣講下去的話,我怕沒個完了,因為精耕細作的土地生產各種糧食,就像慈母對兒女一樣慷慨大方,這裡是葡萄園,那裡是釀酒用的蘋果樹,遠一點是油菜,再遠一點在制乾酪,還有麻呢,諸位先生,我們不能忘記麻!最近幾年,麻的產量大大增加,因此,我要特別提請大家注意。」


  
用不着他提請,因為聽眾的嘴都張得很大,彷彿要把他的話吞下去。杜瓦施坐在他旁邊,聽得睜大了眼睛;德羅澤雷先生卻時不時地微微合上眼皮;再過去一點,藥劑師兩條腿夾住他的兒子拿破崙,把手放在耳朵後面,唯恐漏掉一個字。其他評判委員慢慢地點頭,擺動下巴,表示贊成。消防隊員站在主席台下,靠在他們上了刺刀的槍上;比內一動不動,胳膊時朝外,刀尖朝天,他也許聽得見,但他肯定什麼也看不清,因為他頭盔的帽檐一直遮到他的鼻子。他的副手是杜瓦施先生的小兒子,帽檐低得越發出奇;因為他戴的頭盔太大,在腦瓜上晃晃蕩蕩,墊上印花頭巾也不頂事,反而有一角露在外面。他戴着大頭盔,笑嘻嘻的,滿臉的孩子氣,小臉蛋有點蒼白,汗水不斷地滴下來,他又累又困,卻好像在享受似的。

廣場上擠滿了人,一直站到兩邊的房屋前面。家家有人靠着窗子,有人站在門口,朱斯坦也在藥房的鋪面前,似乎在聚精會神地注視着他在看的東西。雖然很靜,略萬先生的聲音還是消失在空氣中。只有片言隻語傳到你的耳邊,因為不是這裡,就是那裡,群眾中總有椅子的響聲打斷他的話頭;然後忽然聽見背後一聲牛叫,或者是街角的羊羔,咩咩地遙相呼應。的確,放牛的和放羊的把牲口一直趕到這裡,牛羊時不時地要叫上一兩聲,伸出世頭,把嘴邊的殘葉捲進嘴裡去。

羅多夫靠得離艾瑪更近了,他低聲對她說,並且說得很快:

「這伙小人的合謀難道不使你反感?難道有哪一種感情不受到他們指責?最高尚的本性,最純潔的同情,都要受到迫害,誣衊,而且,只要一對可憐的有情人碰到一起,小人們就要組織一切力量,不許他們團聚。不過情人總要試試,總要拍拍翅膀,你呼我應。哎!有什麼關係,或遲或早,十個月或十年,他們總是要結合的,總是要相愛的,因為他們命裡注定了是天生的一對,地成的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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