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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 43 /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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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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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消多久就到了河對岸(那是他回于謝堡必經之路);艾瑪看見他在草原上,在白楊樹下走着,走走又放慢了腳步,好像一個有心事的人。

「她很討人喜歡!」他心裡想。「她很討人喜歡,這個醫生的太太!牙齒很白,眼睛很黑,腳很迷人,樣子好像一個巴黎女人。她到底是哪裡來的?那個笨頭笨腦的小子又是從哪裡搞到她的?」


  

羅多夫·布朗瑞先生三十四歲,脾氣粗暴,眼光敏鋭,和女人往來很多,對風流事瞭如指掌。他看中了這個女人,就打她的主意,也考慮她的丈夫。

「我想他一定很蠢,不消說,她對他感到厭倦了。他的指甲很臟,鬍子三天沒刮。他在外頭看病人的時候,她獃在家裡補襪子。她一定很無聊!想住到城裡去,每天晚上跳波爾卡舞!可憐的小娘兒!她渴望愛情,就像砧板上的鯉魚渴望水一樣。只要三句情話,她就會服服帖帖:她一定溫柔!可愛!....是的,不過事成以後,怎樣擺脫她呢?」

隱隱約約預見到尋歡作樂會帶來的困難,他又想起他的情婦來了。那是他供養的一個盧昂的女戲子:一回想她的形象,他就覺得膩味。

「啊!包法利夫人,」他想,「比她漂亮多了,特別是鮮艷多了。維吉妮肯定在發胖。玩她也沒意思。再說,她長臂蝦都吃上了癮!」

田野裡沒有人,羅多夫只聽見他的靴子有節奏地碰到草的颯颯聲,蟋蟀伏在遠處的燕麥下發出的唧唧聲。他彷彿又看見艾瑪在廳子裡,穿著他剛纔看到的衣服,他把她的衣服剝光了。

「我要把她搞到手!」他喊了起來,一手杖把面前的土塊敲了個粉碎。

他立刻盤算如何耍手腕。他問自己:

「在哪裡會面?怎麼要她來?她還要不斷管孩子、女仆、鄰居、丈夫,各種各樣的頭痛事。去它的吧!」他說,「太花時間了!」

然而他又重新想起:「只是她的眼睛,就像鑽子一樣鑽進你的心裡。還有夢一般的臉色!....我就愛這樣迷離恍惚的女人!....」

到了阿格伊山坡高頭,他的決心已經下定。

「只等找機會了。有啦!偶爾去看看他們,送些野味,送些鷄鴨;需要的話,我去放血;成了朋友,就請他們到家裡來....啊!不必了!」他心中又起了一個主意,「不是快開展覽會了嗎?她會來的,我會見到她的。一開了頭,只要大膽,這不就成了嗎!」




第八節

這名聞遐邇的展覽會果然開慕了!從盛大節日的早上開始,居民就在門口說長道短,議論準備工作做得怎樣;鎮公所門口裝飾了常春藤;草地上搭起了一座帳篷,準備擺酒席,而廣場當中,教堂前面,有一架中世紀的射石炮,等到州長光臨,或者農民受獎的時候,就要鳴炮。國民自衛隊從比希開來(榮鎮沒有自衛隊),和比內率領的消防隊聯合參加檢閲。這一天,比內的衣領比平時還高,制服緊緊裹在身上,胸部挺起,一動不動,彷彿只有下半身兩條腿才會動似的,抬腿也有節奏,一步一拍,動作一致。稅務官和聯隊長似乎要見個高低,顯顯本領,就要部下各自操練。觀眾只見自衛隊的紅肩章和消防隊的黑胸甲你來我往,川流不息,紅的才走,黑的又來!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盛大的場面!好些人家頭一天就把房屋打掃乾淨;三色的國旗掛在半開半關的窗子外面;家家酒店都是高朋滿座;天氣晴朗,上了漿的帽子,金十字架和花圍巾在陽光下閃耀,似乎比雪還白,在星羅棋布的五顏六色襯托之下,深色的外套和藍色的工裝越發顯得單調了。附近的農村婦女生怕弄髒了長袍,就把下襬捲起,甩大別針緊緊扣在身上,一直等到下馬的時候才解開;她們的丈夫卻相反,只愛惜他們的帽子,把手帕遮在上而,還用牙齒咬住手帕的一個角。

人群從村子的兩頭走上大街。小街小巷,家家戶戶都有人出來;時不時地聽得見門環響,戴綫手套的太太們出來看熱閙,門就關上了。大家特別津津樂道的是兩個長長的三角架,上面掛滿了燈籠,豎立在要人們就座的主席台兩邊。另外,在鎮公所門前的四根圓柱上,綁了四根旗竿,每根竿子上掛了一面淡綠色的小旗,旗子上綉了金字,一面旗子上綉的是商業,另一面是農業,第三面是工業,第四面是藝術。

大家興高采烈,人人笑逐顏開,只有勒方蘇瓦老闆娘一個人顯得悶悶不樂。她站在廚房的台階上,彷彿下巴在嘀咕似地說道:

「真是胡閙!這些帆布篷子真是胡閙!難道他們以為州長也像一個街頭藝人,會坐在帳篷底下吃午餐嗎?這些阻礙交通的攤子,難道能說是造福鄉裡嗎!早知道這樣,犯得着到新堡去找一個蹩腳廚子來嗎!為什麼找人呢?為這些放牛的!為赤腳的流浪漢!....」

藥劑師過來了。他穿著黑色的禮服,一條米黃色的褲子,一雙狸毛皮鞋,尤其難得的是戴了一頂小禮帽。


  
「對不起!」他說,「鄙人很忙。」

胖胖的寡婦問他到哪裡去。

「你覺得很奇怪,是不是?我一直鑽在實驗室裡,就像拉·封丹寓言中寫的老鼠鑽在乾酪裡一樣。」

「什麼乾酪?」老闆娘問道。

「沒什麼!沒什麼!」奧默接著說。「我只是跟你講,勒方蘇瓦太太,我習慣于一個人獃在家裡。不過今天,情況不同了,我不得不....」

「啊!你到那邊去?」她說時露出一副瞧不起的神氣。

「是的,到那邊去,」藥劑師詫異地回答道。「我不是諮詢委員會的委員嗎?」

勒方蘇瓦大娘打量了他幾分鐘,最後笑着說:

「那是另外一碼事!耕田種地和你有什麼關係呢?你懂得那一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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