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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 6 /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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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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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他這樣準備醫生考試,結果當然是徹底失敗。當天晚上,他家裡還在等他回來開慶功會呢!他動身走回家去,一到村口又站住了,託人把母親找出來,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她。母親原諒兒子,反而責怪主考人不公平,沒有讓他通過,並且說父親面前由她來交代,這就給他吃了定心丸。

等到五年以後,包法利先生才知道考試真相;事情已經過去,不能再算陳年老賬,何況他怎能相信自己生的兒子會是蠢才呢!


  

於是夏爾重新複習功課,繼續準備考試,並且事先把考過的題目都背得爛熟。他總算通過了,成績還算良好。這對他的母親來說,簡直是個大喜的日子:他們大擺喜筵。

到哪裡去行醫呢?去托特吧。那裡只有一個老醫生。很久以來,包法利太太就巴不得他死掉。不等老頭子捲鋪蓋,夏爾就在他對面住下,迫不及待地要接班呢!

好不容易把兒子帶大了,讓他學會了行醫謀生,幫他在托特掛牌開業,這還不算完:他還沒成家呢。她又給他娶了一房媳婦,那是迪埃普一個事務員的寡婦,四十五歲,一年有一千二百法郎的收入。

杜比克家的寡婦雖然長得醜,骨瘦如柴,滿臉的疙瘩像春天發芽的樹枝,但並不愁嫁不出去,供她挑選的還不乏其人。為了達到目的,包法利大娘不得不費盡心機,把對手都擠掉,甚至有一個豬肉店老闆,得到幾個神甫撐腰,也給她巧施妙計,破壞了好事。

夏爾打着如意算盤,滿以為一結婚,條件就會變得更好,人可以自作主張,錢可以隨意花費。哪裡曉得當家作主的是他老婆;他在人面前應該這樣說,不能那樣說,每逢齋戒日要吃素,要順着她的意思穿衣服,按照她的吩咐催促病人還帳。她拆他的私信,監視他的行動,隔着板壁聽他看病,如果診室裡有婦女的話。她每天早晨要喝巧克力,沒完沒了地要他關心。她老是抱怨神經痛,胸脯痛,氣血兩虧。腳步聲響吵了她;他一走又冷落了她;回到她身邊呢,那當然是希望她早死。夜裡,夏爾回到家中,她就從被窩底下伸出瘦長的胳膊,摟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床邊坐下,對他訴起苦來:他一定是忘記她了,愛上別的女人了!人家早就說過,她的命苦,說到最後,她為了健康,向他要一點甜藥水,還要一點愛情。




第二節

一天夜晚,大約十一點鐘,他們給篤篤的馬蹄聲驚醒了,馬就停在門口。女傭人打開閣樓的天窗,盤問一個停在街上的男人,他是來請醫生的,身上帶了一封信。娜塔西走下樓來,冷得直打哆嗦,她先開鎖,然後拔出門閂。來人下了馬,跟着女傭人,一下就進了房間。他從他的灰綢氈帽裡,取出了一封用舊布包着的信,慎重其事地交給夏爾,夏爾就倚着枕頭看信。娜塔西站在床邊,手裡舉着燈;少奶奶不好意思,臉朝着牆,背對著來人。

這封信用一小塊藍漆封口,請包法利醫生趕快到貝爾托田莊去,醫治一條斷腿。可是從托特到貝爾托要經過朗格鎮和聖·維克托,拐彎抹角足足有六古裡。夜是漆黑的,少奶奶擔心丈夫出事。於是決定來人騎馬先走,夏爾要等三個小時以後,月亮出來了再動身。還要那邊派個孩子接他,給他帶路,開柵欄門。

清晨四點鐘光景,夏爾把大衣裹得緊緊的,動身到貝爾托去。被窩裡的暖氣還沒離身,他就迷迷糊糊,搖搖晃晃地騎着腳步平穩的牲口上路了。馬走到田壟邊上,面前是一些荊棘圍着的大坑,就自動不走了;夏爾突然驚醒過來,馬上記起斷腿的事,竭力回憶自己學過的各種接骨法。雨已經不下了;天有點朦朧亮,在蘋果樹的枯枝上,棲息着一動不動的小鳥,清晨的寒風使它們細小的羽毛豎立起來。蕭瑟的田野平鋪在眼前,一望無際,遠處一叢叢樹木,圍繞着一個個相距遙遠的田莊,好似灰濛蒙的廣闊平原上,點綴着紫黑色的斑點,這片灰色一直延伸到天邊,和灰暗的天色融合為一了。夏爾時不時地睜開眼睛,後來精神疲倦,又困起來,不久就墜入了一種迷離恍惚的狀態;他新近的感覺和過去的回憶混淆不清了,自己彷彿分身有術,既是學生,又是丈夫;既像剛纔一樣躺在床上,又像當年一樣還在手術室裡,在他頭腦中,藥膏的暖香和露水的清香混合為一了;他聽見床頂的鐵環在帳桿上滑動,他的妻子在睡覺....


  
走漢瓦松鎮的時候,他看見溝邊的草地上坐著一個小男孩。

「你是醫生嗎?」小孩問道。

夏爾回答之後,孩子立刻把木鞋提在手上,在他前面跑了起來。

醫生一路上聽帶路的孩子講,才知道盧奧先生大約是這裡最闊氣的種地人。昨天晚上,他在鄰居家過「三王節」,回來摔斷了腿。他的妻子兩年前就死了。他的身邊只有一個千金小姐,幫他料理家務。

車轍越來越深。貝爾托越來越近。小男孩鑽進一個籬笆洞,看不見了,然後又從一個院子裡面跑了出來,把柵欄門打開。草濕路滑,馬走不穩;走過樹下,夏爾還得彎腰。看門狗在窩裡狂叫,鏈子都拉直了。走進貝爾托田莊時,馬一害怕,就閃到路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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