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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正是我放心的地方,」割風大聲說,「要是您有把握,讓自己能出棺材,那我也有把握讓您能出墳坑。那個埋葬工人是個酒鬼,是我的朋友。梅斯千爺爺。一個愛喝酒的老頭兒。埋葬工人把死人放在墳坑裡,而我,我可以把埋葬工人放在我的口袋裏。到了公墓怎麼辦,讓我先來告訴您。我們到了那裡,天還沒有黑,離墳場關鐵柵欄的時候還有三刻鐘。靈車要一直滾到墳坑邊。我在後面跟着,那是我的任務。我衣袋裏帶著一個鐵鎚、一把鑿子、一個取釘鉗。靈車停下來,殯儀執事們兜着您的棺材結上一根繩子,把您吊下去。神甫走來念些經,畫一個十字,灑上聖水,溜了。我一個人和梅斯千爺爺留下來。那是我的朋友,我告訴您。總是兩件事,要不是他喝醉了,要不是他沒有喝醉。要是他沒有喝醉,我就對他說:‘我們來喝一盅,趁這時好木瓜酒館還開着。’我帶他去,我把他灌醉,梅斯千爺爺用不着幾下子便會醉倒,他是老帶著幾分醉意的,我為你讓他直躺在桌子下面,拿了他那張進公墓的工作證,把他甩下,我自個兒回來。您就只有我一個人要對付了。要是他已經醉了,我就對他說:‘去你的,讓我來幹你的活。’他走了,我把您從洞裡拖上來。」
冉阿讓向他伸出一隻手,割風跳上前,一把握住,鄉下人的那股熱情的確很動人。
「我同意,割風爺。一切順利。」
「只要不發生意外,」割風心裡想,「這是多麼大的一場風險!」
五靠醉酒來保證不死是不夠的
第二天,太陽偏西時,梅恩大路上的寥寥幾個來往行人對一輛過路的靈車脫帽①,那靈車是老式的,上面畫了骷髏、大腿骨和眼淚。靈車裡有一口棺材,棺材上遮着一塊白布,布上攤着一個極大的十字架,好象一個高大的死人,向兩邊垂着兩條胳膊,仰臥在那上面。後面跟着一輛有布帷的四輪轎車,行人可以望見那轎車裡坐著一個穿白袈裟的神甫和一個戴紅瓜皮帽的唱詩童子。兩個灰色制服上有黑絲帶盤花裝飾的殯儀執事走在靈車的左右兩旁。後面還有一個穿著工人服的瘸腿老人。送葬行列正向伏吉拉爾公墓走去。
①歐俗,看見靈車走過的人都肅然脫帽。
從那老人的衣袋裏,露出一段鐵鏽的柄、一把鈍口鑿和一把取釘鉗的兩個把手。
伏吉拉爾公墓,在巴黎的幾個公墓中是獨特的。它有它的特殊習慣,正如它的大車門和側門在附近一帶那些死記着古老字眼的老人們的嘴裡還叫做騎士門和行人門一樣。我們已談過,小比克布斯的伯爾納-本篤會的修女們獲得許可,可以葬在一小塊劃開的墳地上集》的共
51篇,此外是在選讀首次發表的共
17篇。除幾篇,並且可以在傍晚時下葬,因為那塊地在過去原是屬於她們修院的。埋葬工人,為了這個緣故,在夏季的傍晚和冬季的黑夜如果還得在墳場裡工作,就必須遵守一條特殊的紀律。當年巴黎的各個公墓都得在太陽落山時關上大門,那是市政機關的規定,伏吉拉爾公墓,和其他公墓一樣,也得遵守。騎士門和行人門是兩道緊靠着的鐵欄門,旁邊有個亭子,是建築家貝隆內修建的,裡面住着公墓的看門人。因此那兩道鐵欄門,毫不留情,必須在太陽落到殘廢軍人院圓頂後面去時雙雙閉上。假如有個埋葬工人,到時候還不能離開公墓,他就只有一個出門的辦法,那就是憑他那張卡片,殯儀館行政部門填發的埋葬工人工作證。在門房的窗板上,掛着一個類似信箱的匣子。埋葬工人把他的卡片丟在那匣子裡,門房聽到了卡片落下的聲音,拉動繩子,行人門便開了。假如那埋葬工人沒有帶他的卡片,他就得說出自己的姓名,那門房,有時已經躺在床上,而且已經睡着,也得爬起來,走去認清了那個埋葬工人,這才拿出鑰匙來開門;那埋葬工人可以出去,但是得付十五法郎的罰金。
這個公墓,由於它那些不合常規的規定,影響了行政上的管理。它在一八三○年過後不久便被取消了。巴納斯山公墓,也叫東墳場,接替了它,並且接管了伏吉拉爾公墓那家官商合營的著名飲料店,那飲料店的房頂頂着一個畫在木板上的木瓜,店面在轉角處,一面對著客座,一面對著墳墓,招牌上寫着:「好木瓜」。
伏吉拉爾公墓可以說是一個枯萎了的公墓。它沒落下來了,它被苔蘚侵襲又被花卉遺棄。大戶人家都不大樂意葬在伏吉拉爾,免得寒酸相。拉雪茲神甫公墓①,恭喜恭喜!葬在拉雪茲神甫公墓就象有了紅木傢具一樣。那地方給人一種華貴的印象。伏吉拉爾公墓是個古色古香的園子,樹木是按照法國古老園林格局栽植的。一條條筆直的小路,兩旁有冬青、側柏、枸骨葉冬青、古老的墳塚在古老的水松下面,草很高。入夜一片悲涼氣象。有些景色極其陰森。
①拉雪茲神甫(PèreALachaise),法王路易十四的懺悔神甫,他在巴黎東郊有塊地,一八○四年改為公墓,並以他的名字命名。
那輛蓋了一塊白布和一個黑十字架的靈車走進伏吉拉爾公墓大路時,太陽還沒有下去。走在車子後面的那個瘸腿老人便是割風。
受難嬤嬤被安葬在祭台下面的地窖裡,珂賽特被送出大門,冉阿讓溜進太平間,這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沒有發生任何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