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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 - 60 /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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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聖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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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非昔比,克洛德·弗羅洛已不再是托爾希神學院當初那個普通學子了,不再是一心照顧一個小孩的那個溫情保護人了,也不再是既博識又無知、想入非非的年輕哲學家了。如今,他是一個刻苦律己、老成持重、鬱鬱寡歡的教士,是世人靈魂的掌管者,是若扎的副主教大人,巴黎主教的第二號心腹,蒙列裡和夏托福兩個教區的教長,領導着一百七十四位鄉村本堂神甫。這是一個威嚴而陰鬱的人物。當他雙臂交叉,腦袋低俯在胸前,整個臉只呈現出昂軒的光腦門,威嚴顯赫,一副沉思的神情,款款從唱詩班部位那些高高尖拱下走過時,身穿白長袍和禮服的唱詩童子、聖奧古斯丁教堂的眾僧、聖母院的教士們,個個都嚇得渾身發抖。

不過,堂·克洛德·弗羅洛並沒有放棄做學問,也沒有放棄對弟弟的教育,這是他人生的兩件大事。然而,隨着時光的流逝,這兩件甜蜜舒心的事情也略雜苦味了。正如保羅·迪阿克爾①所言,日久天長,最好的豬油也會變味的。


  

①保羅·迪阿克爾(約720799),倫巴第歷史學家。

這個綽號為磨坊的小約翰·弗羅洛,由於所寄養的磨坊環境的影響,並沒有朝着其哥哥克洛德原先為他所確定的方向成長。長兄指望他成為一個虔誠、溫順、博學、體面的學生,然而小弟弟卻跟幼樹似的,辜負了園丁的用心,頑強地硬是朝着空氣和陽光的方向生長。小弟弟茁壯成長,長得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卻一味朝向怠惰、無知和放蕩的方向發展。這是一個名符其實的搗蛋鬼,放蕩不覊,叫堂·弗羅洛常皺眉頭;卻又極其滑稽可笑,精得要命,叫大哥常發出會心的微笑。克洛德把他送進了自己曾經度過最初幾年學習和肅穆生活的托爾希神學院;這座曾因弗羅洛這個姓氏而顯赫一時的神聖廟堂,如今卻由這個姓氏而丟人現眼,克洛德不禁痛苦萬分。有時,他為此聲色俱厲把約翰痛斥一番,約翰倒是勇敢地承受了。說到底,這小無賴心地善良,這在所有喜劇中是司空見慣的事。可是,訓斥剛了,他又依然故我,照舊心安理得,繼續幹他那些叛經離道和荒誕的行徑。忽而對哪個雛兒(新入學的大學生就是這麼稱呼的)推搡一陣,以示歡迎這個寶貴的傳統一直被精心地保存到我們今天;忽而把一幫按照傳統衝入小酒店的學子鼓動起來,差不多全班都被鼓動起來①,用「進攻性的棍子」把酒店老闆狠揍一頓,喜氣洋洋地把酒店洗劫一空,連酒窖裡的酒桶也給砸了。

①原文為拉丁文。

於是,托爾希神學院的副學監用拉丁文寫了一份精彩的報告,可憐巴巴地呈送給堂·弗羅洛,還痛心地加上這樣一個邊註:一場鬥毆,主要原因是縱慾①。還有,據說,他的荒唐行徑甚至一再胡閙到格拉里尼街②去了,這種事發生在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身上是駭人聽聞的。

由於這一切的緣故,克洛德仁愛之心受到打擊,他滿腹憂傷,心灰意冷,便益發狂熱地投入學識的懷抱:這位大姐至少不會嘲笑你,你對她慇勤,她總是給你報償的,儘管所付的報酬有時相當菲薄。因此,他越來越博學多識,同時,出自某種自然邏輯的結果,他作為教士也就越來越苛刻,作為人也就越來越傷感了。就拿我們每一個人來說,智力、品行和性格都有某些相似之處,總是持續不斷地發展,只有生活中受到嚴重的干擾才會中斷。

克洛德·弗羅洛早在青年時代就涉獵了人類知識的几乎一切領域,諸如實證的、外在的、合乎規範的種種知識,無一不瀏覽,因此除非他自己認為直到極限③而停止下來,那就不得不繼續往前走,尋找其他食糧來滿足其永遠如饑似渴的智力所需。拿自啃尾巴的蛇這個古代的象徵來表示做學問,尤為貼切。看樣子克洛德·弗羅洛對此有切身的體會。有些嚴肅的人斷定:克洛德在窮盡人類知識的善之後,竟大膽鑽進了惡④的領域。據說,他已經把智慧樹的蘋果⑤一一嘗遍了。

①典出亞當和夏娃的故事。亞當的女人經不住蛇的誘惑,亞當經不住女人的誘惑,偷吃了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二人的眼睛就明亮了。

②原文為拉丁文。

③原文為拉丁文。

④原文格拉里尼街是當時下流場所聚集的地方。


  
⑤原文為拉丁文。

然後,或許由於饑餓,或許由於智慧果吃厭了,終於咬起禁果①來了。正如看官已經看見,凡是索邦大學神學家們的各種講座,倣傚聖伊萊爾②的文學士集會,倣傚聖馬丁的教諭學家們的爭辯,醫學家們在聖母院聖水盤前聚會,克洛德都輪番參加了。

凡是四大官能這四大名廚能為智力所制訂和提供的一切被允准的菜譜,他都狼舌虎嚥吃過了,但還沒有吃飽卻已經膩了。於是,遂向更遠、更深挖掘,一直挖到這種已窮盡的、具體的、有限的學識底下,也許不惜拿自己的靈魂去冒險,深入地穴,坐在煉金術士、星相家、方士們的神秘桌前;這桌子的一端坐著中世紀的阿維羅埃斯③、巴黎的吉約姆和尼古拉·弗拉梅爾,而且在七枝形大燭台的照耀下,這張桌子一直延伸到東方的所羅門、畢達哥拉斯④和瑣羅亞斯德⑤。

不論是對還是錯,起碼人們是這麼設想的。

有件事倒是真的,那就是副主教經常去參謁聖嬰公墓,他的父母確實與一四六六年那場瘟疫的其他死難者都埋葬在那裡;不過,他對父母墓穴上的十字架,似乎遠不如對近旁的尼古拉·弗拉梅爾及其妻子克洛德·佩芮爾的墳墓上那些千奇百怪的塑像那樣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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