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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橫貫巴黎全城、為京都所共有的兩條主幹道之外,新城和大學城都單獨各有一條特別的大街,縱貫各自城池,並與塞納河並行,而且延伸開去,恰好與那條動脈大街交叉成直角。這樣,在新城,從聖安東門可以筆直地到達聖奧諾雷門;在大學城,可以從聖維克多門直至聖日耳曼門。這兩條大道與上述兩條長街交叉,形成總網絡,巴黎那迷宮似的路網,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盤繞結節,這個路網就基于那總網絡之上。然而,只要留神觀察,從這難以辨認的網絡圖中還可以清楚看出兩束大街,一束在大學城,另一束在新城,好比兩束鮮花,從各座橋到每座城門竟相開放。
這個幾何平面圖至今還依稀可辨。
現在,我們不妨要問,一四八二年從巴黎聖母院鐘樓上俯瞰全城,是一幅怎樣的畫景呢?這是我們就要努力描述的。
遊客氣喘吁吁地爬上了那鐘樓頂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茫茫的屋頂、煙囪、街道、橋樑、廣場、尖塔和鐘樓,令人眼花繚亂。一切一齊湧至眼前:石砌的山牆、尖角的屋頂、牆拐角懸空的小塔、石壘的金字塔、十五世紀石板方碑、城堡光禿禿的圓形主塔、教堂精細裝飾的方形塔,大的,小的,粗大厚重的,小巧玲瓏的,紛至沓來,叫人目不暇接。久而久之,目光深深陷入這迷宮裡,把您也看得出神了。在迷宮裡,從那門面雕樑畫棟、外部屋架木頭結構、大門扁圓、樓層懸垂的最末等的房舍,直至當時塔樓如列柱林立的富麗堂皇的盧浮宮,無一不是匠心獨運,合情合理,才華橫溢,美不勝收,無一不是藝術的結晶。然而,當我們的眼睛漸漸適應這紛陳雜沓的建築物時,還是可以區分出主要一些群體來的。
首先是老城。用索瓦爾的說法,叫「城島」,在他雜亂的著作中有時也有一些文筆優美的詞句:城島宛如一艘大船順流駛向塞納河中央,結果陷入泥沙而擱淺了。我們剛纔說過,在十五世紀時,這只大船由五座橋樑系泊于塞納河兩岸。這種大船形狀也曾引起紋章記述家的震驚,因為,據法萬和帕斯基埃說,巴黎古老城徽之所以以船做為紋章,原因就在於此,而並不是由於諾曼底人圍攻巴黎①。對於擅長破譯紋章的人來說,紋章始終是一個難解之謎,紋章是一種難懂的語言。
中世紀後半期的全部歷史都寫在紋章中,正如前半期的歷史都寫在羅曼教堂的象徵符號之中。這是繼神權政治象形文字之後的封建制度象形文字。
①諾曼底大公理查一世(
942996),歷史上被稱為無畏理查一世,曾大舉入侵內地,一直打到巴黎城下,迫使法國國王終於承認他為諾曼底公國的君主。
因此,老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船尾朝東,船頭向西。你一轉向船頭,呈現在面前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古老屋頂,彷彿是一群鋪天蓋地的牛羊,而浮現在其上面的是聖小教堂後殿的鉛皮圓屋頂,遠望過去,好似一隻大象後背上馱着教堂的鐘樓。這裡不妨略帶一句,這鐘樓的尖頂如箭穿空,是所有鐘樓尖頂最大膽求新、最精雕細刻、最玲瓏剔透的,透過其網扣似的塔錐,碧空一覽無餘。聖母院前面,就在近前,有三條街道像三條河流似地注入教堂廣場,這是有着古老房屋的美麗廣場。廣場南側,斜立着主宮醫院那皺巴巴、陰沉沉的正面屋牆,以及探頭探腦似的彷彿長滿膿皰和疣子的屋頂。
右邊,左邊,東邊,西邊,在老城如此窄小的城池內,矗立着二十一座教堂的鐘樓,年代不一,形狀各異,大小不同,從被稱為「海神獄」(carcerGlaucini)的隘口聖德尼教堂那羅曼式低矮、腐蛀的風鈴花形的鐘樓,直至牛市聖彼得教堂和聖朗德里教堂那些細針狀的鐘樓,形形色色,應有俱有。聖母院後面,北邊是峨特式長廊的隱修院,南邊是半羅曼式的主教府邸,東邊是「場地」荒蕪尖岬。在那重重疊疊的房屋中,還可以從當時屋頂上高聳的那種透空的石煙囪帽,分辨出各宮殿最高層的窗戶,分辨出查理六世在位時巴黎府贈給朱韋納·德·于爾森的那座官邸。稍遠處,是帕呂市場那些塗了瀝青的簡陋棚屋;再過去是老聖日耳曼教堂嶄新的半圓形後殿,一四五八年延伸到費弗的一段街道;還有,隨處可見人群擁擠的十字路口,某街角的恥辱柱,菲利浦奧古斯都時代留下來的一段漂亮的石板路,正中劃明供馳馬的箭道,不過到了十六世紀改成亂七八糟的碎石路,名為同盟路;還有一個荒涼的後院,樓梯上有着十五世紀常建的、如今在布爾多內街還可看到的那種半透明的角樓。最後,在聖小教堂右邊,是司法宮座落在水邊的朝西的群塔。老城西端是禦花園,樹木參天,把牛渡小洲遮住了,至于塞納河,從聖母院鐘樓上俯視,几乎只能看見老城兩側的河水而已。塞納河隱沒在各座橋下,而各座橋又隱沒在房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