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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方綱(
1733-
1818),字正三,號覃溪,大興人。論詩主「肌理」說。認為「詩必研諸肌理,而文必求實際」(《復初齋文集·延輝閣集序》);「為學必以考證為準,為詩必以肌理為準」(《志言集序》)。這實在是為當時考據文士以故紙材料入詩尋找理論根據。他說:「義理之理,即文理之理,即肌理之理也」(同上)。他把思想意義(義理)與組織結構(文理)、學問材料(肌理)統一起來,可見作詩重要的事,不在高舉神韻,或死守格調,或空談性情;而在讀書,有學問,有方法。他「詩宗江西派,出入山谷、誠齋」,是與他的詩論精神一致的。到嘉慶中,他成為詩壇的一位領袖人物,代表考據學派統治下產生的一個詩派,並影響到近代宋詩運動。
後一輩的著名詩人,有江蘇武進的黃景仁(
1749-
1783);四川遂寧的張問陶(
1764-
1814‧)。景仁字仲則,出身貧苦,一生不得志。他的《觀潮行》、《竹君先生偕宴太白樓醉中作歌》、《圈虎行》、《都門秋思》等,都系傳誦一時的名作。他懷抱不平,但缺乏力量,表現了哀怨婉麗的獨特風格。「我自欲歌歌不得,好尋騶卒話生平」;「全家都在秋風裡,九月衣裳未剪裁」。他就這樣忍受着抑鬱和貧苦的折磨。黃景仁詩所以傳誦一時,在於一定程度透露了「盛世」士大夫的苦悶。它的根本缺點,仍在於缺乏廣闊的現實社會內容,不能深入揭露社會矛盾。張問陶字仲冶,號船山,他是「性靈派」詩人,詩風和袁枚相近。他的名作《戊午二月九日出棧宿寶鷄縣題壁十八首》,寫白蓮教起義,雖然本能地誣之為「盜賊」,但他描寫見聞,不僅流露了同情人民、厭惡官軍的感情,客觀上也揭露了「盛世」的虛偽和深刻的社會矛盾,是有一定的歷史意義的。
乾、嘉詩人,表現要擺脫上述主要詩派影響的,先後有黎簡、舒位、王曇、彭兆蓀等。
黎簡(
1747-‧),,字簡民,號二樵,廣東順德人。他是嶺南的一個著名的詩人和畫家。自稱「簡也于為詩,刻意軋新響」(《答同學問仆詩》)。詩中有畫是他的詩最大的特點。「七二峰倒江水,俯見峰尖插天底;一舟天上棹海松,回合三萬寒虯龍」:這是詩,也是畫記。他刻意創新,言人所不能言,確乎開闢了自己的道路,但仍只是一條缺乏廣闊的社會內容的小路。
舒位(
1765-
1815)字立人,號鐵雲,河北大興人。出身于官僚文士的家庭,中乾隆五十三年舉人,後來「九上春官,座不得遇」。舒位以為「人無根柢學問必不能為詩,若無真性情即能為詩亦不工」(陳裴之《舒君行狀》)。他讀書極博,又奔波四方,接觸現實社會生活也頗為廣闊。「讀萬卷書,未能破之;行萬里路,僅得過之;積三十年,存二千首」(《瓶水齋詩集·自序》):這就是舒位詩的實際。他的詩以七古為尤勝,如《張公石》、《斷牆》、《老樹圖》、《破被篇》等都很有名。它的特點,在能衝破束縛,得心應手,揮灑自如。這裡且看他的《杭州關紀事》:
杭州關吏如乞兒,昔聞斯語今見之。果然我船來泊時,開箱倒篋靡不為。與吏言,呼吏坐,所欲吾背從,幸勿太瑣瑣。吏言「君果然,青銅白銀無不可」;又言「君不然,青山白水應笑我」。我轉向吏白:……身行萬里半天下,不記東西與南北。問我何所有‧笛一枝,劍一口,帖十三行詩萬首,爾之仇敵我之友。我聞榷酒稅,不聞搜詩囊;又聞報船料,不聞開客箱;請將班超所投筆,寫具陸賈歸時裝。……
這一首詩描寫了杭州關吏開箱倒篋、搜索青銅白銀、形同盜賊的戲劇場面。微婉曲折地揭露了清王朝的現實政治社會的黑暗腐朽面貌,表現了詩人的現實主義精神和浪漫主義色彩。全詩以三四言至五六言、七九言雜用,使口語的自然音節與詩的韻律節奏結合得相當自然,藝術上也達到成熟的境地。龔自珍以「鬱怒橫逸」概括舒位詩,主要是指這種自由奔放、衝破藩籬的創造精神。雖然他的詩思想還不夠深刻,但已表現了乾嘉之際詩風的轉變,是有其不可忽視的積極意義的。
王曇(
1761-
1817),一名良士,字仲瞿,浙江秀水人。他是個舉人,與舒位齊名,成就不如舒位。他的「好遊俠,兼通兵家言,善弓矢,上馬如飛,慷慨悲歌,不可一世」的狂放作風,與舒位「內行醇備,庶幾庸德之君子」的風貌不同。因此,他被目為狂人,終身潦倒,也甚于舒位。王曇詩以《住谷城之明日謹以鬥酒牛膏琵琶三十二弦致祭于西楚霸王之墓》律詩三首為最著名。茲錄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