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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不明白,侯爵夫人會向您解釋,為什麼這個古老的盾形紋章比您府上家徽上的王室內侍鑰匙和王國金蜂圖案還要寶貴,那個家徽曾使閨名叫內格爾帕麗絲·德·埃斯帕爾的夏特萊夫人大為失望……」呂西安激動地說。
「既然您認出了我,我就不能再唬弄您了。我無法向您表示,您使我感到多麼驚訝。」德·埃斯帕爾侯爵夫人輕聲對他說。這位她從前瞧不起的男人,現在竟這樣放肆和大膽。她為此感到吃驚。
「那麼,夫人,在我前途渺茫,默默無聞之際,得到您的關注十分榮幸,請允許我利用這次機會吧。」他說著,臉上浮現出微笑。這是一個不願放棄到手的幸福的男子的微笑。
侯爵夫人感到被呂西安這句明白無誤的話「砍了一刀」(這是英國人的說法),不禁做了一個小小的不協調的動作。
「我祝賀您步步高陞。」杜·夏特萊伯爵對呂西安說。
「既然是您的祝賀,我理應接受。」呂西安回答說,一邊用無比優雅的姿態向侯爵夫人告別。
「狂妄自大!」伯爵低聲對德·埃斯帕爾夫人說,「他終於超過了他的祖先。」
「這些年輕人妄自尊大。當他們在我們面前顯示這一點時,几乎總是意味着一種非凡的幸運;而對你們這些人,卻預示着倒霉。我們的女友中,誰能把這個漂亮的傢伙置於自己的保護之下呢?我真想結識她,要是這樣,我今晚也許能找到一點樂趣了。給我寫那封匿名信,可能是某個對手設下的毒計,因為信裡說的就是這個年輕人,他的放肆無禮是別人授意的。您要緊緊盯住他。我去輓住德·納瓦蘭公爵的胳膊。您該知道一會兒怎麼找到我。」
當德·埃斯帕爾夫人走近她這位親戚時,那位神秘的假面人來到她和公爵之間,對她耳語道:「呂西安愛您,那封信是他寫的;您的那位省長是他最大仇人,您是否能在呂西安面前解釋一下?」
陌生人走開了,留下德·埃斯帕爾夫人單獨站在那裡。她疑竇未消,驚奇不已。侯爵夫人不知道上流社會中還有誰能扮演這個假面人的角色。她擔心這是個圈套,便坐到一邊,躲藏起來,呂西安對西克斯特·杜·夏特萊伯爵說話時,故意略去伯爵的那個蘊含似錦前程的「杜」字①,這種做法讓人嗅到一股蓄謀已久的報復味道。杜·夏特萊伯爵遠遠地盯着這位風流倜儻的俊俏青年。不一會兒,他遇上了另一個年輕人,他覺得可以推心置腹地跟他說說話。
①「杜」與「德」一樣,也是貴族姓氏。
「嗨,拉斯蒂涅克,你看見呂西安了嗎?他簡直變成另一個人了!」
「我要是像他那樣俊俏,就會比他更闊了。」那個打扮入時的年輕人回答說,輕率卻又乖巧的口吻流露出雅謔的嘲諷。
「不!」矮胖的假面人湊近他的耳朵說,他把這個單音節的詞說得很響,以此用千百倍的嘲諷來回擊他的這句戲謔。
拉斯蒂涅克不是那種甘于忍氣吞聲的人。他像遭到了晴天霹靂,怔怔地站在那裡,任憑一隻強有力的手把他拖到一個窗口旁邊。他被這隻手緊緊扼住,無法動彈。
「你這只從伏蓋媽媽鷄棚裡出來的小公鷄,為了佔有塔葉費老爹的數百萬財產,當最艱難的一步已經走完時,卻喪失了膽量。你要明白,為了你的個人安全,你如果不像對待你所愛的親兄弟那樣對待呂西安,你將會落在我們手裡,而我們卻不會受你牽制。你什麼話也別說,盡心儘力,否則我要使你不得安寧。呂西安·德·魯邦普雷受到當今最強有力的權勢——教會的庇護。要死要活,你自己抉擇。你的答覆呢?」
拉斯蒂涅克頭暈目眩,就像一個人在森林裡沉睡後,睜眼醒來時看到一頭餓獅在自己身邊。他感到恐懼,不過當時沒有目擊者:最勇敢的人這時也會心驚膽顫。
「只有『他』才知道……才敢……」拉斯蒂涅克自言自語說。
假面人抓住他的手,不讓他說完這句話。
「你就當『他』那麼幹吧,怎麼樣!」他說。
拉斯蒂涅克於是就像一個百萬富翁在大路上遇上強盜舉槍瞄準自己時那樣,乖乖地投降了。
「親愛的伯爵,」他回到夏特萊身邊,對夏特萊說,「如果您珍重自己的地位,您就要像對待有朝一日比您的職位高得多的人那樣對待呂西安·德·魯邦普雷。」
假面人不覺做了一個使人難以察覺的表示滿意的動作,重新踏着呂西安的足跡走去。
「親愛的老兄,你對他的見解改變得真快呀!」省長驚訝地回答。這驚訝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