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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周家貧,故往貸粟于監河侯(
1)。監河侯曰:「諾。我將得邑金(
2),將貸子三百金(
3),可乎?」莊周忿然作色曰(
4):「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
5)。周顧視車轍中(
6),有鮒魚焉(
7)。周問之曰:『鮒魚來(
8)!子何為者邪?』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
9)。君豈有鬥升之水而活我哉(
10)?』周曰:『諾。我且南遊吳越之王(
11),激西江之水而迎子(
12),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
13),我無所處。吾得鬥升之水然活耳(
14),君乃言此(
15),曾不如早索我枯魚之肆(
16)!』」
【譯文】
莊周家境貧寒,於是向監河侯借糧。監河侯說:「行,我即將收取封邑之地的稅金,打算借給你三百金,好嗎?」莊周聽了臉色驟變忿忿地說:「我昨天來的時候,有誰在半道上呼喚我。我回頭看看路上車輪輾過的小坑窪處,有條鯽魚在那裡掙扎。我問它:『鯽魚,你幹什麼呢?』鯽魚回答:『我是東海水族中的一員。你也許能用鬥升之水使我活下來吧。』我對它說:『行啊,我將到南方去遊說吳王越王,引發西江之水來迎候你,可以嗎?』鯽魚變了臉色生氣地說:『我失去我經常生活的環境,沒有安身之處。眼下我能得到鬥升那樣多的水就活下來了,而你竟說出這樣的話,還不如早點到乾魚店裡找我!』」
第
182講:
任公子為大鉤巨緇(
1),五十犗以為餌(
2),蹲乎會稽(
3),投竿東海,旦旦而釣(
4),期年不得魚(
5)。已而大魚食之(
6),牽巨鉤,錎沒而下(
7),鶩揚而奮鬐(
8),白波如山,海水震盪,聲侔鬼神(
9),憚赫千里(
10)。任公得若魚(
11),離而臘之(
12),自製河以東(
13),蒼梧已北(
14),莫不厭若魚者(
15)。已而後世輇才諷說之徒(
16),皆驚而相告也。夫揭竿累(
17),趣灌瀆(
18),守鯢鮒(
19),其于得大魚難矣。飾小說以干縣令(
20),其于大達亦遠矣(
21),是以未嘗聞任氏之風俗(
22),其不可與經于世亦遠矣(
23)。
【譯文】
任國公子做了個大魚鈎繫上粗大的黑繩,用五十頭牛牲做釣餌,蹲在會稽山上,把釣竿投向東海,每天都這樣釣魚,整整一年一條魚也沒釣到。不久大魚食吞魚餌,牽着巨大的釣鉤,急速沉沒海底,又迅急地揚起脊背騰身而起,掀起如山的白浪,海水劇烈震盪,吼聲猶如鬼神,震驚千里之外。任公子釣得這樣一條大魚,將它剖開製成魚乾,從浙江以東,到蒼梧以北,沒有誰不飽飽地吃上這條魚的。這以後那些淺薄之人和喜好品評議論之士,都大為吃驚奔走相告。他們舉着釣竿絲繩,奔跑在山溝小渠旁,守候小魚上鈎,至于想得到大魚那就很難很難了。修飾淺薄的言辭以求得高高的美名,對於達到通曉大道的境界來說距離也就很遠很遠了,因此說不曾瞭解過任公子有所大成的志趣,恐怕也不可以說是善於治理天下,而且其間的差距也是很遠很遠了。
第
183講:
儒以詩禮發塚(
1),大儒臚傳曰(
2):「東方作矣(
3),事之何若(
4)?」小儒曰:「未解裙襦(
5),口中有珠。詩固有之曰(
6):『青青之麥,生於陵陂(
7)。生不佈施,死何含珠為(
8)!』」「接其鬢(
9),壓其(
10),儒以金椎控其頤(
11),徐別其頰(
12),無傷口中珠!」
【譯文】
儒生表面運用詩、書而暗地裡卻在盜墓。大儒在上面向下傳話:「太陽快升起來了,事情進行得怎麼樣?」小儒說:「下裙和內衣還未解開,口中還含着珠子。古詩上就有這樣的詩句:『青青的麥苗,長在山坡上。生前不願周濟別人,死了怎麼還含着珠子!』」大儒說:「擠壓他的兩鬢,按着他的鬍鬚,你再用鎚子敲打他的下巴,慢慢地分開他的兩頰,不要損壞了口中的珠子!」
第
184講:
老萊子之弟子出薪(
1),遇仲尼,反以告(
2),曰:「有人于彼,修上而趨下(
3),末僂而後耳(
4),視若營四海(
5),不知其誰氏之子。」老萊子曰:「是丘也(
6)。召而來。」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與汝容知(
7),斯為君子矣(
8)。」仲尼揖而退,蹙然改容而問曰(
9):「業可得進乎(
10)?」老萊子曰:「夫不忍一世之傷而驁萬世之患(
11),抑固窶邪(
12),亡其略弗及邪(
13)?惠以歡為驁(
14),終身之醜,中民之行進焉耳(
15),相引以名(
16),相結以隱(
17)。與其譽堯而非桀(
18),不如兩忘而閉其所譽(
19)。反無非傷也(
20),動無非邪也(
21)。聖人躊躇以興事(
22),以每成功(
23),奈何哉其載焉終矜爾(
24)!」
【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