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頁
在家修之家,在國修之國,在天下修之天下,亦自是一物當幾,何所容其擬議雲然者?若有似於言之近工描畫支離,亦恐漸遠本實落舊見解。此鄙人所以不甚道也。只實實落落與他挈出知本為歸宗,知止為入竅,使人隨事隨物而實止之,實修之,即所云格致誠正者,一切並是實事實功,豈不痛快簡易?心無不正,不必更動正的手腳,有不正焉而修之,即止之矣。意無不誠,不必更動誠的手腳,有不誠焉而修之,即止之矣。
知無不致,不必更動致的手腳,有不致焉而修之,即止之矣。物無不格,不必更動格的手腳,有不格焉而修之,即止之矣。是皆所謂格物也,致知也。然齊家也,齊其固有之家,治國也,治其固有之國,平天下也,平其固有之天下,非因齊治均平之事至,而後有是家國天下也。
此吾所以謂之體,則萬物皆備也。然當其齊家也,不可二之國矣,當其治國也,不可二之天下矣。雖均平治齊之事交至於吾前,而吾所以應之者,其當幾之際,畢竟只是一物而已。雖誠正格致之用屢遷,變動不居,若甚無有典要,而究其當幾之際,吾所以格之者,亦畢竟只是一物而已。
此吾所以謂之用,則一物當幾也。格物者,格其一物當幾之物也,可謂理不然乎?
癸亥前,曾因讀《易》,偶有觸於本末始終之序,於時全學未明,知止之法亦所未悟,只以《易》語強自支撐,謂「安其身,而後動其身,未安,寧可不動。易其心,而後語其心,未易,寧可不語」。彷彿十年來,乃近止地。止地稍固,作用處乃漸見輕省也。
大率同一格物,以知本之旨用之,則一切皆己分事,以應務之心用之,則一切盡人分事。
聖人之知,要從止出,故必定靜安,而後貴其能慮。後世之學,先從慮上下手,知上充拓,此實本末始終之辨。(以上《答李汝潛》)
予學三十年矣,自省己躬,絶無有悟。願從予學者,學予之不悟可也,切不可虛誇,作慕大希高之想也。(《答友人》)
誰能不用靈明,但用之以向外馳走,則為眾人之任情滅天;用之以反躬歸復,則為君子之立極定命。
由仁義而行者,即是本天路徑,由仁義而襲者,即是本心路徑。知有良不良,總是一知,決不可以駐腳。本天而動,則知自良,本知而求良,一切皆慮後事,而知不可雲良矣。
須思命脈只是一個善,訣竅只是一個止,如何反反覆覆,必要說歸修身為本,必要揭出修身為本,必悟此,而後止真有入竅,善真有諦當,乃不為墮於邊見也。不然無寂感,無內外,無動靜,豈不玄妙?少失分毫,便落捕風鏤塵,弄影舞像之中,依舊是辨體的家風也。(以上《答龔葛山》)
夫天載,實體也;無聲無臭,贊語也,後之專言無聲無臭者,皆是道讚語,而遺其實體者也。故談至善,而專指為無聲無臭者,亦猶是也。
允執之中,不是專主流行,而隨時處中之中,自備其內;至善之善,亦不專主流行,而隨感而應之善,自存其中。以致知為主腦者,是知有流行,而不知有歸宿者也。恐至命一脈,遂截然斷路,不復有歸復之期矣。(以上《答董蓉山》)
先儒謂「不得以天地萬物撓己,己立後,自能了當得天地萬物」者,亦是喫緊為人之意。要在善看,不然天地萬物果撓己者乎?等待己立,乃了天地萬物乎?忘本逐末者, 人者也,誠不可為知本;知有己,不知有人,了己者,自了者也,亦不得謂之知本。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說仁者之體,非說仁者之造。認得是體,即所謂認得為己,何所不至?認得為造,己未立,何暇立人?己未達,何時達人?即所謂若不為己,自與己不相干,名曰求仁,去仁遠矣。
知本兩字,即是求仁,但稍換卻頭面,故不但知本者,不可 人,即求仁者,亦決無有 人之理,摩頂放踵,病此兆矣。不但求仁者,不可守株,即知本者,亦決無有守株之理,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弊有由矣。(《答詹世輯》。)
有疑止修兩挈,為多了頭面者,不知全經總是發明止於至善,婉婉轉轉,直說到修身為本,乃為大歸。結實下手,此吾所以專揭修身為本,其實正是實做止於至善,故曰知修身為本,而止之是也。(《答蔣崇文》)
一個念頭稍涉虛玄,便流意見,一句話頭稍欠填實,便托空詮。己之自進工夫,由此固疏,人之觀視察安,亦即便分誠偽矣。(《答董蓉山》)
雷陽一夕,透體通融,獨來獨往,得無罣礙。(《答滕少崧》)
自悟徹知本後,學得湊手,乃知從前說者作者,大抵偽也。說本體固恍恍惚惚,認似作真;說工夫亦恍恍惚惚,將無作有。或認靜邊有者,透不到事上,或認見地明者,合不到身上,大率皆是意可揣得,口可說得,而實在落手做不得也。此其所為偽也。
(《答從弟孟育》)
三十載注情問學,何處不參承?到處如油入 ,攪金銀銅鐵為一器。及此七載間,戊寅經涉多艱,乃豁然洞然,知正正堂堂,自有儒家的學脈也。(《與沈從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