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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 169 / 462
中國哲學類 / 黃宗羲 / 本書目錄
  

明儒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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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夫所謂天機者,即心體之流行不息者是也。佛氏無所住而生其心,何嘗不順?逆與流行,正是相反,既已流行,則不逆可知。佛氏以喜怒哀樂,天地萬物,皆是空中起滅,不礙吾流行,何所用銷?但佛氏之流行,一往不返,有一本而無萬殊,懷人襄陵之水也。儒者之流行,盈科而行,脈絡分明,一本而萬殊,先河後海之水也。

其順固未嘗不同也。或言三千威儀,八萬細行,靡不具足,佛氏未嘗不萬殊。然佛氏心體事為,每分兩截,禪律殊門,不相和會,威儀細行,與本體了不相干,亦不可以此比而同之也。」崇禎初,諡襄文。


  

荊川論學語

近來談學,謂認得本體,一超直入,不假階級。竊恐雖中人以上,有所不能,竟成一番議論,一番意見而已。天理愈見,則愈見其精微之難致,人欲愈克,則愈見其植根之甚深。彼其易之者,或皆未嘗寶下手用力,與用力未嘗懇切者也。

(《與張士宜》)

古之所謂儒者,豈盡律以苦身縛體,如屍如齋,言貌如土木人,不得搖動,而後可謂之學也哉!天機儘是圓活,性地儘是灑落,顧人情樂率易而苦拘束。然人知恣睢者之為率易矣,而不知見天機者之尤為率易也;人知任情宕佚之為無拘束矣,而不知造性地者之尤為無拘束也。(《與陳兩湖》)

小心兩字,誠是學者對病靈藥,細細照察,細細洗滌,使一些私見習氣,不留下種子在心?,便是小心矣。小心非矜持把捉之謂也,若以為矜持把捉,則便與鳶飛魚躍意思相妨矣。江左諸人,任情恣肆,不顧名檢,謂之灑脫,聖賢胸中,一物不礙,亦是灑脫,在辨之而已,兄以為灑脫與小心相妨耶?惟小心,而後能洞見天理流行之實,惟洞見天理流行之實,而後能灑脫,非二致也。(《與蔡子木》)

近來痛苦心切,死中求活,將四十年前伎倆,頭頭放舍。四十年前見解,種種抹摋,於清明中稍見得些影子,原是徹天徹地,靈明渾成的東西。生時一物帶不來,此物卻原自帶來,死時一物帶不去,此物卻要完全還他去。然以為有物,則何睹何聞?以為無物,則參前倚衡,瞻前忽後。

非胸中不停世間一物,則不能見得此物,非心心唸唸,晝夜不捨,如養珠抱卵,下數十年無滲漏的工夫,則不能收攝此物,完養此物。自古宇宙間豪傑經多少人,而聞道者絶歎其難也。

嘗驗得此心,天機活潑,其寂與感,自寂自感,不容人力。吾與之寂,與之感,只是順此天機而已,不障此天機而已。障天機者莫如欲,若使欲根洗盡,則機不握而自運,所以為感也,所以為寂也。天機即天命也,天命者,天之所使也。

立命在人,人只立此天之所命者而已。白沙「色色信他本來」一語,最是形容天機好處。若欲求寂,便不寂矣,若有意於感,非真感矣。(以上《與王道思》)

出入無時,莫知其向,此真心也,非妄心之謂也。出入本無時,欲有其時,則強把捉矣。其向本無知,欲知其向,則強猜度矣。無時即此心之時,無向即此心之向,無定向者,即此心之定體也。

(《答雙江》)

《中庸》所謂無聲無臭,實自戒慎不睹、恐懼不聞中之得。本體不落聲臭,功夫不落聞見,然其辨只在有欲無慾之間。欲根銷盡,便是戒慎恐懼,雖終日酬酢雲為,莫非神明妙用,而未嘗涉於聲臭也。欲根絲忽不盡,便不是戒慎恐懼,雖使棲心虛寂,亦是未離乎聲臭也。

(《答張甬川》)


  
白沙「靜中養出端倪」,此語須是活看。蓋世人病痛,多緣隨波逐浪,迷失真源,故發此耳。若識得無慾為靜,則真源波浪,本來無二,正不必厭此而求彼也。兄雲「山中無靜味,而欲閉關獨臥,以待心志之定」,即此便有欣羨畔援在矣。

請且無求靜味,只於無靜味中尋討,毋必閉關,只於開門應酬時尋討。至於紛紜轇轕,往來不窮之中,試觀此心如何。其應酬轇轕,與閉關獨臥時,自還有二見否?若有二見,還是我自為障礙否?其障礙還是欲根不斷否?兄更於此着力一番,有得有疑,不惜見教也。(《答呂沃州》)

近會一二方外人,見其用心甚專,用工最苦,慨然有歎於吾道之衰。蓋禪家必欲作佛,不坐化超脫,則無功;道人必欲成仙,不留形住世,則無功。兩者皆假不得。惟聖賢與人同而與人異,故為其道者皆可假托溷帳,自誤誤人。

竊意當時聖賢用心專而用工苦者,豈特百倍方外人之修煉而已?必有啞子吃苦瓜,與你說不得者。而世人乃欲安坐而得之,以其世間功名富貴之習心,而高談性命之學,不亦遠乎!(《與念菴》)

當時篡弒之人,必有自見己之為是,而見君父之甚不是處,又必有邪說以階之。如所謂邪說作而弒君弒父之禍起者,《春秋》特與辨別題目,正其為弒。如「州籲弒完」一句,即曲直便自瞭然,曲直瞭然,誒即是非便自分曉。亂臣賊子,其初為氣所使,昧了是非,迷了本來君父秉彞之心,是以其時惡力甚勁。

有人一與指點是非,中其骨髓,則不覺回心,一回心後,便自動憚不得,蓋其真心如此,所謂懼也。舊說以為亂臣賊子懼於見書而知懼,則所懼者,既是有所為而非真心,且其所懼,能及於好名之人,而不及於勃然不顧名義之人。以為《春秋》書其名, 持恐動人而使之懼,此又只說得董孤、南史之作用,而非所以語於聖人撥轉人心之妙用也。(《答姪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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