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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問:「孝之根原,莫是一體而分,該得孝否?”曰:「此只是當然不容己處。」曰:「豈天命自然乎?」曰:“怎得便會自然如此!天地生生,只是一團好氣,聚處便生人,具此生理,各有一團好意思在心。父母吾身所由以生也,故惻怛慈愛,於此發得尤懇切,其本在是也。」
禮主於敬讓,其心聳然如有畏,退然如弗勝,然後儀文斯稱。今之矜嚴好禮者,但知自尊自重,直行己意而已,此乃客氣所使,非復禮之本然矣。
「思慮萬起萬滅,如之何?”曰:“此是本體不純,故發用多雜,工夫只在主一。但覺思慮不齊,便截之使齊,立得個主宰,卻於雜思慮中先除邪思慮,以次除閒思慮,推勘到底,直與斬絶,不得放過。久之,本體純然是善,便自一念不生,生處皆善念矣。」
聖賢 然無慾,學者當自不見可欲始。一念動以人欲,根勘何從而來?照見眾欲,性中元無,俱從軀殼上起,穢我靈台。眾欲不行,天理自見。
「天命有元亨利貞,故人性有仁義禮智,人性有仁義禮智,故人情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純粹至善,本來如是,其有不善,又從何來?”曰:“此只是出於氣質。性本善,然不能自善,其發為善,皆氣質之良知良能也。氣質能為善,而不能盡善。性即太極,氣質是陰陽五行,所為氣運純駁不齊,故氣稟合下便有清濁厚薄,濁則遮蔽不通,薄則承載不起,便生出不善來。
性惟本善,故除卻氣質不善,便純是善性;惟不能自善,故變化氣質以歸於善,然後能充其良知良能也。」
「人性元善,當其惡時,善在何處”?曰:“善自常在不滅,只因氣質反了這善,便生出惡。善之本體不得自如,若能翻轉那惡,依舊是善。」
或曰:「人生而靜,氣未用事,其性渾然至善;感於物而動,氣得用事,故其情有善有不善。”曰:“如是則體用二原矣。性善情亦善,靜時性被氣稟夾雜,先藏了不善之根,故動時情被物慾污染。不善之萌芽纔發,存養於靜默,消其不善之根;省察於動,纔覺不善之萌芽,便與鋤治,積集久之,本體渾然,是善發用處,亦粹然無惡矣。」
一理散為萬事,常存此心,則全體渾然在此,而又隨事精察力行之,則其用燦然,各有着落。虛靈主宰,是之謂心。其理氣之妙合,與氣形而下,莫能自主宰。理自然無為,豈有靈也。
氣之渣滓,滯而為形,其精英為神,虛通靈爽能妙,是理為主,氣得其統攝,理因是光明不蔽,變化無方矣。
或窮孝之節目。曰:「俱從根源處來,只如昏定晨省,人子晝常侍親,而夜各就寢,父母弗安置,豈能自安?既寢而興,便思問候父母安否,皆出於吾心至愛,自不容已。”曰:「如是隻須就根本上用功?」曰:“這卻是分本末作兩段事。天理合如此,而吾不能如此,正為私意蔽隔,常培根原,又就節目上窮究到根源處去;其不如此者,而求其當如此者,則私意不得蔽隔,天理常流通矣。」
人各私其私,天地間結成一大塊私意。人君完養厥德,盎然天地生物之心,又求天下愷悌相與,舉先王仁政行之,悉破群私,合為天下大公。
天子當常以上帝之心為心,興一善念,上帝用休而慶祥集焉,興一惡念,上帝震怒而災沴生焉,感應昭昭也。昔人謂人君至尊,故稱天以畏之,卻是舉一大者來嚇人君,蓋未迪知帝命也。人君當明乾坤易簡之理。天下之賢才,豈能人人而知之耶?君惟論一相,相簡大寮,俾各自置其屬,人得舉其所知,而效之於上,則無遺賢,所謂「乾以易知」也。
天下之政,豈能事事而親之耶?君恭己於上,委任於相,相分任於百司,而責其成功,上好要而百事詳,所謂「坤以簡能」也。
復餘子積論性書
竊觀尊兄前後論性,不啻數十萬言,然其大意,不過謂性合理與氣而成,固不可指氣為性,亦不可專指理為性。氣雖分散萬殊,理常渾全。同是一個人物之性,不同正由理氣合和為一,做成許多般來。在人在物固有偏全,而人性亦自有善有惡。
若理則在物亦本無偏,在人又豈有惡耶?中間出入古今,離合經傳,自成一家,以補先儒之所未備,足以見尊兄之苦心矣。苟非聰明才辨,豈易能此。然於愚意,竊有未安。曩嘗妄謂尊兄論性雖非,其論理氣卻是。
近始覺得尊兄論性之誤,正坐理氣處見猶未真耳。
理在天地間,本非別有一物,只就氣中該得如此便是理。人物之性,又從何來?即天地所賦之理,亦非別有一物,各就他分上合當恁地便是。試於日用間常自體驗,合當恁地,便是氣稟汩他,物慾污他,自然看得潔潔淨淨,不費說辭矣。尊兄謂理常渾淪,氣纔有許多分別出來。
若如愚見,則理氣元不相離,理渾淪只是一個,氣亦渾淪本只一個,氣分出許多,則理亦分出許多。混沌之時,理同是一個,及至開闢一氣,大分之則為陰陽,小分之則為五行,理隨氣具,各各不同,是故在陽則為健,在陰則為順,以至為四德,為五常,亦復如是,二五錯綜,又分而為萬物,則此理有萬其殊矣。理雖分別有許多,究竟言之,只是一個該得如此。蓋既是該得如此,則在這?便該得如此,在那?又該得如彼,總是一個該得如此,做出千萬個該得如此底出來。
所當然字說不盡,故更着所以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