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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錄 - 110 / 271
中國哲學類 / 顧炎武 / 本書目錄 || 記錄本頁面 我的閱讀標記

日知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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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居宋孝建中,中軍府錄事參軍周殷啟曰:「今士大夫父母在而兄弟異居,計十家而七。庶人父子殊產,八家而五。其甚者乃危亡不相知,饑寒不相恤,忌疾讒害其間,不可稱數。宜明其禁,以易其風。」當日江左之風便已如此。《魏書‧裴植傳》云:「植雖自州送祿奉母及贍諸弟,而各別資財,同居異夢,一門數灶。」蓋亦染江南之俗也。隋盧思道聘陳,嘲南人詩曰:「共甑分炊飯,同鐺各煮魚。」而《地理志》言:「蜀人敏慧輕急,尤足意錢之戲,小人薄於情禮,父子率多異居。」《冊府元龜》:「唐肅宗乾元元年四月,詔百姓中有事親不孝,別籍異財,玷污風俗,虧敗名教,先決六十,配隷磧西。有官品者,禁身聞奏。」《宋史》:太祖「開寶元年六月癸亥,詔荊蜀民,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孫不得別財異居。」「二年八月丁亥,詔川峽諸州,察民有父母在而別籍異財者,論死。」太宗「淳化元年九月辛已,禁川峽民父母在出為贅婿。」真宗「大中祥符二年正月戊辰,詔誘人子弟析家產者,令所在擒捕流配。」其于教民厚俗之意,可謂深且篤矣。若劉安世劾章,「父在,別籍異財,絶滅義禮」,則史傳書之,以為正論,馬亮為御史中丞,上言父祖未葬,不得別財異居。乃今之江南猶多此俗人家,兒子娶婦,輒求分異。而老成之士,有謂二女同居,易生嫌競,式好之道莫如分夢者,豈君子之言與?《史記》言商君治秦,令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又言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以為國俗之敝。而陸賈家于好,有五男。出所使越得橐中裝,賣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其生產。陸生常安車駟馬,從歌舞琴瑟侍者十人,寶劍直百金,謂其子曰:「與汝約:過汝,汝給吾人馬酒食,極欲十日而更。所死家得寶劍、車騎、侍從者,」後人或謂之為達。至唐姚崇,遺令,以達官身後子孫失蔭,多至貧寒。鬥尺之間,參商是競,欲仿陸生之意,預為分定,將以絶其後爭。嗚呼,此衰世之意也。

漢桓帝之世,更相濫舉,時人為之語曰:「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當世之俗,猶以分居為恥。若吳之陳表,世為將督。兄修亡後,表母不肯事修母,表謂其母曰:「兄不幸早世,表統家事,當奉嫡母。母若能力表屈情承順嫡母者,是至願也。母若不能,直當出別居耳。」由是二母感寤雍穆。可以見東漢之流風矣。


  

《陳氏禮書》言:「周之盛時,宗族之法行,故得以此系民,而民不散。及秦用商君之法,富民有子則分居,貧民有子則出贅,由是其流及上,雖王公大人亦莫知有敬宗之道。浸淫後世。習以為俗。而時君所以統馭之者,特服紀之律而已。間有糾合宗族,一再傳而不散者,則人異之,以為義門,豈非名生於不足歟?」應劭《風俗通》曰:「凡兄弟同居,上也;通有無,次也;讓,其下耳。」豈非中庸之行,而今人以為難能者哉?《五雜俎》言:「張公藝九世同居,高宗問之,書『忍』字百餘以進。其意美矣,而未盡善也。居家禦眾,當令紀綱法度截然有章,乃可行之永久。若使姑婦勃,奴僕放縱,而為家長者僅含默隱忍而已,此不可一朝居,而況九世乎?善乎,浦江鄭氏對太祖之言,曰:『臣同居無他,惟不聽婦人言耳。』此格論也,雖百世可也。」唐玄宗天寶元年正月,敕:「如聞百姓有戶高丁多,苟為規避,父母見在,乃別籍異居,宜令州縣勘會。其一家之中有十丁已上者,放兩丁征行賦役;五丁己上放一丁。即令同籍共居,以敦風教。其賦丁孝假與免差科。」

謂得化民之術者矣。

○父子異部《三國志》言:「冀州俗,父子異部,更相毀譽。」今之江浙之間多有此風,一人門戶,父子兄弟各樹黨援,兩不相下。萬曆以後,三數見之。此其無行誼之尤,所謂「惟弔,茲不於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彞大泯亂」者矣。

○生日生日之禮,古人所無。《顏氏家訓》曰:「江南風俗,兒生一期,為制新衣,盥浴裝飾,男則用弓矢紙筆,女則刀尺針縷,並加飲食之物及珍寶服玩,置之兒前,觀其發意所取,以驗貪廉智愚,名之為試兒。親表聚集,因成宴會。自茲以後,二親若在,每至此日,常有飲食之事。無教之徒雖已孤露,其日皆為供頓,酣暢聲樂,不知有所感傷。梁孝元年少之時,每八月六日載誕之辰,嘗設齋講。自阮修容薨後,此事亦絶。」是此禮起於齊梁之間。逮唐宋以後,自天子至于庶人,無不崇飾。此日開筵召客,賦詩稱壽,而于昔人反本樂生之意,去之遠矣。


  

○陳思王植陳思王植初封臨侯,聞魏氏代漢,發服悲哭,文帝恨之。司馬順,宣王第五弟通之子,初封習陽亭侯。及武帝受禪,嘆曰:「事乖唐虞,而假為禪名。」遂悲泣。由是廢黜,徙武威姑臧縣。雖受罪流放,守意不移而卒。膝王瓚,隋高祖母弟。周宣帝崩,高祖入禁中,將總朝政。瓚聞召,不從,曰:「作隨國公。恐不能保,何乃更為族滅事邪?」廣王全昱,全忠之兄。全忠稱帝,與宗戚飲博于宮中。酒酣,全昱忽以投瓊,擊盆中迸散,睨帝曰:「朱三,汝本碭山一民,從黃巢為盜。天子用汝為四鎮節度使,富貴極矣,奈何一旦滅唐三百年社稷,自稱帝王?行當族滅,奚以博為!」帝不懌而罷。夫天人革命,而中心弗願者乃在於興代之懿親,其賢于裸將之士、勸進之臣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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