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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講話令人感動。與其說是講話,不如說是一部反映原子彈受害者反對原子彈氫彈運動的歷史。經過
10年的沉默,在第
1屆禁止原子彈氫彈世界大會上,原子彈受害者第
1次有了發言的機會。可是,廣島的謹慎派們指責說,讓這些普通老百姓的原子彈受害者站到大會的講台上,不是只會叫他當眾出醜嗎?然而,
10年沉默之後,原子彈受害者們終於大膽地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他們是不是當眾出醜了呢?請聽這句:「活着真好!」一位身為原子彈受害者的普通老百姓在得到發言機會後,發出了這句由衷的感概。這句話後來廣為人知。僅僅是能在大會上發言這件小事,便使他重新發現了自己曾慘遭蹂躪的生命的意義。而這句話不是又清楚地表明了,那沉默的
10年曾是怎樣的
10年嗎?在這
10年中,有一次,在發言者的一個朋友,一位在原子彈爆炸中雙目失明的老人那兒,來了一位美國通訊社東京分社的社長。
他剛好談及處于對峙狀態的韓戰,便對雙目失明的原子彈受害者這樣問道:「現在如果往朝鮮扔兩三枚原子彈,戰爭一定會結束。你經歷過原子彈爆炸,對此有何看法呢?」
這種遲鈍的感覺無異於一種墮落!而墮落的盡頭極有可能是使用核武器的世界大戰。禁止原子彈氫彈大會的最根本的作用之一,就是要對這種危害巨大的墮落髮出警告。至少,
9年後的今天,不應再有哪位新聞記者面對在廣島原子彈爆炸中失明的受害者這樣提問:「在越南用上幾枚原子彈戰爭就會結束,對此您的看法如何呢?」這也是禁止原子彈氫彈運動開展
9年來,所完成的對墮落治療的結果。
面對美國通訊社的分社長,失明的原子彈受害者這樣答道:「這二三枚原子彈會結束戰爭,美國也可能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者。可我相信,到那時再沒有誰肯相信美國了。」在被強制沉默的廣島,年老的失明的受害者以弱者的智慧進行了抵抗。但幾年後,他悄然而逝了。
受害者代表在結束講話後,又講了一小段插曲。「昨天,當從京都大會趕來的人們手捧鮮花進入和平公園時,站在廣場上的參加三縣大會的人們鼓起掌來歡迎他們的到來。禁止原子彈氫彈運動的分裂是一定能被克服的……」
我沒有看到究竟是怎樣一幅情景,但是我想,所有的聽眾都會從他的講話中,感受到他對禁止原子彈氫彈運動再次統一的真誠希望。
的確,今年我所見到的和平公園,非常平和、寧靜,絲毫感受不到糾紛和矛盾的氣息。原子彈爆炸紀念日的早晨,我為了參加紀念典禮坐在草坪上等候。烏雲低垂的天空(這天下午忽降驟雨。廣島人都說:「
19年來這種情況只有極少的幾次。」好像這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遠方灰濛濛的山巒,還有群山環繞下的整個廣島,都籠罩在和去年的同一天同一時刻截然不同的靜謐裡。
原子彈受害者的發言結束後,進行了問答。從整體上說,會場氣氛誠摯、懇切。但我發現,大多數問題和在去年的受害者懇談會上所提的雷同。這些從日本各地聚集到廣島的年輕人雖有熱情,但對原子彈爆炸後遺症,對原子彈受害者的生活,只有極其有限的常識。
這樣,剛剛結束髮言、滿頭是汗的原子彈受害者們,又要耐心地重複起多年來重複過多次的基本情況說明。我不禁再次感到,在廣島實在有太多有耐性的人們,而且不是一般的忍耐性……。
其中最有耐性的廣島人之一重藤博士,同去年夏天一樣,正在原子病醫院處理着從政治到醫學的諸多問題。在這兩個夏天之間,重藤院長要面對四十七名病人的病逝,同時,在國會對「強化原子彈受害者救護工作」表示關注後,他還要接待保守黨派和進步派人士組成的視察團。如果哪位眾議院議員指着原子病醫院病床上深受病痛之苦的老人問道:「風濕性關節和原子彈爆炸有何關係?」重藤院長會做出怎樣地回答呢?如果世界上只有一所醫院可以恰當的回答這個問題的話,那一定是這所醫院在遭受原子彈轟炸這一人類最初的殘酷體驗後,任何病症都不能說和原子彈爆炸沒有關係。重藤院長也一定是一邊移動着那看似笨重的高大身軀,一邊對他們進行了如實的說明吧。
在今年夏天的大會上,蘇聯代表團表示要贈送醫療器材。重藤院長馬上與對方進行了卓有成效的交涉。他從來都超然于那些十分露骨的政治和權術,但一旦有有利於原子病醫院和病人們的具體切實的政治口號出現時,重藤院長又從不放過利用它們。院長戲稱自己為「臟手帕」,大概就是指這個意思吧。
但是,「強化原子彈受害者的救護工作」這一政治課題經過這塊臟手帕的「過濾」之後,馬上就成為一個有人情味兒的、給人以深刻印象的具體計劃。重藤院長希望,通過這一「強化」,能把那些在原子彈爆炸中面部受損,變得醜陋而躲在家中
19年的姑娘們解救出來。這樣,有良知的醫生會為這些姑娘作出恰當的診斷,承認她們不適于參加社會活動,由此便可以給她們以適當的保護。廣島尚有近千個「面部變醜」的人在不受到任何保護的情況下在家中深居簡出,飽受身心痛苦。
如果能夠制定出切實的救護方針的話,這些人終會下定決心重返社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