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只差用愛倩這個詞了,」她厲聲打斷我,說道,「您所談論的感情,是我所沒有的,也根本不允許我有。 您是孩子,我還可以原諒您,可是下不為例。 要知道,先生,我心中激蕩着母愛!我愛德·莫爾索先生,既不是由於社會職責,也不是貪圖永世的福樂,而是因為一種不可抗拒的感情把他系在我的每根心弦上。 難道我是被逼成婚的嗎?是我對不幸者的同情心決定了這樁婚姻。 彌補時代所造成的苦難,安慰衝鋒陷陣而受傷歸來的人,這難道不是女人的本分嗎?怎麼對您講呢?我看到您為他解悶,私下裡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高興,這不是地地道道的母愛嗎?聽了我這肺腑之言,您還不明白嗎?我永遠要盡心盡職照看三個孩子,要讓滋潤的雨露灑在他們身上,用我的心靈照耀他們,而絶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邪念。 不要讓一個母親的奶汁變酸吧!我可是個忠貞不渝的妻子,您再也不要這樣對我講話了。 有言在先,這樣簡單的自衛您都不尊重,那就休想再登這個門。 本來我相信純潔的友誼,相信自願的友愛,覺得總比強加的友愛更可靠。 大謬不然!我原想找一位朋友,而不是審判官,這位朋友在致命的斥責聲使我失掉勇氣時能理解我,找一位我絲毫不用擔心的聖潔朋友。 青年人高尚,誠實,勇于犧牲,不謀私利;老實說,看到您始終如一的態度,我以為這是天意,以為將有一顆惟獨屬於我的心靈,就像一名教士為大家所有一樣;這顆心靈,我在痛苦滿溢時可以向它傾訴,我在忍無可忍要窒息時可以向它呼喊。 誠能如此,我這對兩個孩子極為珍貴的生命,就可能延至雅克成年之日。 不過,這不是太自私了嗎?彼特拉克①的洛爾還能夠重生嗎?我想錯了。 上帝沒有這樣的旨意。 我要像沒有朋友的士兵一樣死在崗位上。 我的仔悔神師很嚴厲,而……我姨母又已去世!」 ①彼特拉克(1304—1374),意大利文藝復興最早的人文主義作家,他的抒情詩集《歌集》,主要詠唱他對女友洛爾的愛情。 兩顆大淚珠奪眶而出,在月光下晶瑩發亮,順着她兩腮流到下頦兒;我忙伸出手去,剛好接住,貪婪而虔誠地吞了下去。 這種貪婪與虔誠是她這番話激發起來的,因為話中飽含十年暗中流淌的眼淚,傾注的感情,不懈的眷顧和日夜的擔心,這正是女性最崇高的獻身精神!她略微愕然地看著我。 「這就是愛情第一次神聖的融合,」我對她說,「是的,我剛剛分擔了您的痛苦,同您的心靈結合起來,就像我們喝聖水時同基督結合一樣。 愛,而沒有希望,也是一種幸福。 啊!我飲這淚水感到十分快意,人間有哪個女子能使我產生同樣的快樂呢?我接受這項契約,它將在我身上化為痛苦。 我毫無私念地為您獻身,成為您所期望的樣子。 」 她擺擺手,打斷我的話,意味深長地對我說: 「我同意這項契約,不過,您永遠也不能相逼,以圖推進聯結我們的關係。 」 「好,」我說道,「您許諾給我的越少,我佔有的就應當越可靠。 」 「您一開始就心存疑慮。 」她說著,臉上當即流露出懷疑憂傷的神情。 「哪裡,我一開始就有純粹的快感。 聽我說!我想要您一個不屬於任何人的小名,如同我們的感情不屬於任何人那樣。 」 「這要求就很高了,」她說,「其實,我並不像您認為的那樣嬌小。 德·莫爾索先生叫我布朗什。 世上只有一個我最愛的人叫我亨利埃特,就是我那親愛的姨媽。 以後您就叫我亨利埃特吧。 」 我拉起她的手親吻。 她放心地把手給我;這種自信使女子高出我們百倍,使我們相形見細。 她倚在磚砌護牆上,望着安德爾河。 「朋友,您一下就跳到我們關係的終點,難道沒有錯嗎?」她說道,「人家坦率地敬上一杯,您一飲而盡。 然而,真正的感情是不能分割的,要麼百分之百,要麼一分沒有。 」她停了片刻,又說:「德·莫爾索先生最突出的一點,就是忠誠而自豪。 您為了我,也許會竭力忘掉他的不遜之詞;若是他沒有意識到,明天我會啟發他的。 近幾天您不要到葫蘆鐘堡來,他會更加敬重您。 等到星期天,他一出教堂,就會主動朝您走去。 我瞭解他,他會彌補自己的過錯。 您把他看成是對自己言行負責的人,他就更加喜愛您。 」 「五天見不着您的面,聽不到您的聲音!」 「今後同我講話,絶不能再拿這種熾熱的口吻。 」她說道。 我們繞平台默默地走了兩圈。 她以命令的口氣對我說:「時間晚了,就此分手吧。 」這種口氣向我表明,她佔有了我的心。 第3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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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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