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友誼使安妮由衷快樂,並且大家也都快樂,由於她們,那一夜過得就像一個小時那麼飛快。 那夜的結束是我記得很清楚的一個意外事件。 她們相互告別,當愛妮絲剛要擁抱她和她親吻時,威克費爾德先生就在這一刻,好像不經意似地,走到她們中間,很快把愛妮絲拉走。 那天晚上當我站在門口與博士夫婦道別時,看到了那一刻夫人與博士相對時的表情,我感到近乎一片空白。 我不能說,那種表情給我留下了什麼樣的印象,也不能說後來再想到她時,記起她的美麗與天真時想把她與這表情分開又多麼不可能。 我回家後,這表情仍令我至今難忘。 我覺得我離開博士家時,他家屋頂上似乎為烏雲籠罩着。 在我向他那白髮蒼蒼的頭致敬時,我也懷着因他對那些背叛他的人仍寄予信任而生的憐憫,還懷着對那些傷害他的人而生的憤恨。 一個巨大痛苦的影子壓下逼近,一種尚不十分明白的巨大羞恥,像一個污點一樣落在我做學生時上課和遊戲的地方,殘酷地破壞了那個地方。 想到那些百年來默默無言、樸實無華的寬葉龍舌蘭,想到那整齊平滑的青草地,想到那些石瓮和那『博士散步地』,還有繚繞在那一切之上的教堂的美好鐘聲,我不再感到有什麼樂趣了。 彷彿我少年時的聖殿在我眼前被洗劫,它的寧靜詳和和光榮輝煌全失去了。 早晨一到,我就要離開充滿了愛妮絲影響的古宅了。 我所想的只是這離別。 無疑,我不久還要來這裡的,我可以再次——也許經常——在我的老房間裡睡覺;但是我住在那裡的日子消失了。 當我把放在那裡的書和衣物清點起準備送往多佛去時,我心情比我肯顯示給尤來亞看到的更沉重。 尤來亞·希普那麼慇勤地幫我清理,以致我竟不領情地認為他為我的離開而感到高興呢。 不知為什麼,離開愛妮絲和她父親時,我居然帶著一種炫耀的剛毅和冷淡上了去倫敦馬車,坐到包廂裡。 車從鎮上走過時,我竟那麼大度和仁慈,居然想到要向我舊日的仇敵——那年輕的屠夫——點頭,還想扔給他五個先令買酒喝。 可是,他站在那兒刮肉店裡的大砧木時,看上去是那樣執拗,而自我把他的一顆門牙打落後,他的性格一點也沒往好裡變,我又覺得最好別和他套什麼近乎了。 我現在記得,當時我一心想的就是對那車伕裝老道,說些極粗魯的話。 說那些話令我感到極不自在,但我卻堅持着說下去,因為我覺得成年人會那麼說。 「你要坐到頭吧,先生。 」車伕問道。 「是的,威廉,」我放下架子說,我認識這車伕,「我要去倫敦,還要去薩福克。 」 「去打獵嗎,先生?」車伕說道。 他和我一樣都很明白,在一年的這個季節裡,去那兒打獵就和去那兒捕鯨一樣不近情理,可我仍感到很有面子。 「我不知道,」我裝出尚猶豫未決的樣子說道,「我是否要去打次獵。 」 「鳥兒很畏怕人的,我聽說。 」威廉說道。 「我也聽說過是這樣的。 」我說道。 「薩福克是你老家嗎,先生?」威廉問。 「是呀,」我挺像回事地說道,「薩福克是我的老家。 」 「我聽說那一帶的糰子很好,」威廉說道。 我先並沒聽說過這一點,可我感到有必要誇誇老家名產,也有必要表明我對那名產很瞭解;於是我搖搖頭,那模樣就像說:「我相信你這話!」 「還有馬呢,」威廉說道。 「那才叫棒牲口呢!一匹薩福克馬,碰上好的了,足足頂得上同樣重的金子呢。 你自己養過薩福克馬嗎,先生?」 「沒——有,」我說道,「沒正而巴經養過。 」 「我身後那位,我敢說,」威廉說道,「可養過好些那東西呢。 」 車伕說的那位乘客長有一隻斜得厲害的眼,下巴往外翹,戴了頂窄邊的白色高筒帽,褐色的緊身褲上外側褲線上那些扣子好像從靴口一直排到屁股了。 他的下巴離我非常近好像一直翹到車伕肩上,我的後腦勺被他的呼吸弄得癢癢的。 我轉身去看他時,他一副很內行的模樣用那只不斜的眼看拉車的那匹領頭馬。 「你養過吧?」威廉說道。 「養過什麼?」後面那人問道。 「養過很多薩福克馬呀?」 「不錯,」那人說道,「我什麼馬都養,什麼狗都喂。 馬和狗是一些人養着玩的,於我卻是衣食父母——我的房子,老婆,孩子——孩子們認字,寫字,算算術——我的鼻煙,煙草,睡覺,都靠它們!」 「這不是應該坐在包廂後面座位上的人,對不對?」威廉擺弄着繮繩湊在我耳旁說道。 我把這話看作一種願望的表示,這意味着那人應當坐在我的座位上,於是,我紅着臉建議換座位。 「得了,如果你不介意,先生。 」威廉說道,「我覺得那樣更好。 」 我一直視此事為我平生一大失敗。 我當初在票房裡定票時,在定票本上寫下「包廂」兩個字,並給了出納半個克朗。 一心為了配得上那個神氣的座位,我把不常穿的大衣和披風也穿上了,我覺得我很體面,我還覺得我使那輛馬車增色很多。 可是剛出發,我就被一個衣衫不整還長着斜眼的鄉巴佬給取代了。 而這人除了散髮出馬廄氣味外,一無是處。 馬步變緩好讓他從我身邊走過時,他簡直不是個人,而是隻蒼蠅! 第10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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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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