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程子曰:「東漢尚名節,有雖殺身不悔者,只為不知道。 」嗟乎!使諸人而知道,則其所造就,所康濟,當更何如?而秉世教者,可徒任其所見而不喚醒之,將如斯世斯民何哉?是以文成於此,指出無善無惡之體,使之去縛解粘,歸根識止,不以善為善,而以無善為善,不以去惡為究竟,而以無惡證本來,夫然後可言誠正實功,而收治平至效。 蓋以成就君子,使盡為 、夔、稷、契之佐,轉移世道,使得躋黃、虞、三代之隆,上有不動聲色之政,而下有何有帝力之風者,舍茲道其無由也。 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訟者,無善無惡之效也。 嗟乎!文成茲旨,豈特不為世道之病而已乎?《解》五。 《諦》六云:登高者不辭步履之難,涉川者必假舟楫之利,志道者必竭修為之力。 以孔子之聖,自謂下學而上達,好古敏求,忘食忘寢,有終其身而不能已者焉。 其所謂克己復禮,閉邪存誠,洗心藏密,以至於懲忿窒慾,改過遷善之訓,昭昭洋洋,不一而足也。 而今皆以為未足取法,直欲頓悟無善之宗,立躋神聖之地,豈退之所謂務勝於孔子者邪?在高明醇謹之士,着此一見,猶恐其涉於疏略而不情,而況天資魯鈍,根器淺薄者,隨聲附和,則吾不知其可也。 文成何嘗不教人修為?即無惡二字,亦足竭力一生,可嫌少乎?既無惡,而又無善,修為無 ,斯真修為也。 夫以子文之忠,文子之清,以至原憲克伐怨欲之不行,豈非所謂竭力修為者?而孔子皆不與其仁,則其所以敏求忘食,與夫復禮而存誠,洗心而藏密者,亦可自思,故知修為自有真也。 陽明使人學孔子之真學,疏略不情之疑,過矣。 《解》六。 《諦》七云:《書》曰:「有其善,喪厥善。 」言善不可矜而有也。 先儒亦曰:「有意為善,雖善亦粗。 」言善不可有意而為也。 以善自足則不弘,而天下之善,種種固在。 有意為善則不純,而吉人為善,常惟日不足。 古人立言,各有攸當,豈得以此病彼,而概目之曰無善?然則善果無可為,為善亦可已乎?賢者之疑過矣。 有善喪善,與有意為善,雖善亦私之言,正可證無善之旨。 堯、舜事業,一點浮雲過太虛,謂實有種種善在天下,不可也。 吉人為善,為此不有之善,無意之善而已矣。 《解》七。 《諦》八云:王文成先生致良知宗旨,元與聖門不異。 其《集》中有「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 良知即是未發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動之本體,但不能不昏蔽於物慾,故須學以去其昏蔽。 」又曰:「聖人之所以為聖人者,以其心之純乎天理,而無人欲之私也。 學聖人者,期此心之純乎天理,而無人欲,則必去人欲而存天理。 」又曰:「善念存時,即是天理。 立志者,常立此善念而已。 」此其立論,至為明析。 「無善無噁心之體」一語,蓋指其未發廓然寂然者而言之,而不深惟《大學》止至善之本旨,亦不覺其矛盾于平日之言。 至謂「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則指點下手工夫,亦自平正切實。 而今以心意知物,俱無善惡可言者,竊恐其非文成之正傳也。 致良知之旨,與聖門不異,則無善惡之旨,豈與致良知異耶?不慮者為良,有善則慮而不良矣。 「無善無噁心之體」一語,既指未發廓然寂然處言之,已發後豈有二耶?未發而廓然寂然,已發亦只是廓然寂然。 知未發已發不二,則知心意知物難以分析,而四無之說,一一皆文成之秘密。 非文成之秘密,吾之秘密也,何疑之有?於此不疑,方能會通其立論宗旨,而工夫不謬。 不然以人作天,認欲為理,背文成之旨良多矣。 夫自生矛盾,以病文成之矛盾,不可也。 《解》八。 《諦》九云:龍溪王子所着《天泉橋會語》,以四無四有之說,判為兩種法門,當時緒山錢子已自不服。 《易》不雲乎,「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神明默成,蓋不在言語授受之際而已。 顏子之終日如愚,曾子之真積力久,此其氣象可以想見,而奈何以玄言妙語,便謂可接上根之人?其中根以下之人,又別有一等說話,故使之扞格而不通也。 且云:“汝中所見是傳心秘藏,顏子、明道所不敢言,今已說破,亦是天機該發,世時豈容復秘?嗟乎!信斯言也,文成發孔子之所未發,而龍溪子在顏子、明道之上矣。 其後四無之說,龍溪子談不離口,而聰明之士,亦人人能言之。 然而聞道者,竟不知為誰氏!竊恐《天泉會語》畫蛇添足,非以尊文成,反以病文成。 吾儕未可以是為極則也。 人有中人以上,中人以下二等,所以語之亦殊。 此兩種法門,發自孔子,非判自王子也。 均一言語,而信則相接,疑則扞格,自信自疑,非有能使之者。 蓋授受不在言語,亦不離言語,神明默成,正存乎其人,知所謂神而明,默而成,則知顏子之如愚,曾子之真積,自有入微之處。 第24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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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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