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則) 張文潛哦蘇杜詩「溪回松風長,蒼鼠竄古瓦。 不知何王殿,遺締絶壁下。 陰房鬼火青, 壞道哀湍瀉。 萬籟真笙竽,秋色正蕭灑。 美人為黃土,況乃粉黛假。 當時侍金輿,故物獨石馬。 憂來藉草坐,浩歌淚盈把。 冉冉征途間,誰是長年者?」 此老杜《玉華宮詩》也。 張文潛暮年在宛丘,何大圭方弱冠,往謁之,凡三日,見其吟哦此詩不絶口,大圭請其故。 曰:「此章乃《風》、《雅》鼓吹, 未易為子言。 」大圭曰:「先生所賦,何必減此?」曰:「平生極力模寫, 僅有一篇稍似之,然未可同日語。 」遂誦其《離黃州詩》,偶同此韻,曰: 「扁舟發孤城,揮手謝送者,山回地勢卷,天豁江面瀉。 中流望赤壁,石腳插水下。 昏昏煙霧嶺,歷歷漁樵舍。 居夷實三載,鄰里通借假。 別之豈無情, 老淚為一灑。 篙工起鳴鼓,輕櫓健于馬。 聊為過江宿,寂寂樊山夜。 」此其音響節奏,固似之矣,讀之可默喻也,又好誦東坡《梨花》絶句,所謂「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者, 每吟一過,必擊節賞嘆不能已,文潛蓋有省于此雲。 任安田仁任安、田仁,皆漢武帝時能臣也,而《漢史》載其事甚略,稽先生曰: 「兩人俱為衛將軍舍人,家監使養惡嚙馬。 仁曰:『不知人哉家監也!』安曰:『將軍尚不知人,何乃家監也!』後有詔募擇衛將軍舍人以為郎。 會賢大夫趙禹來,悉召舍人百餘人,以次問之,得田仁、任安,曰:『獨此兩人可耳,余無可用者。 』將軍上籍以聞。 詔召此二人,帝遂用之。 仁刺舉三河, 時河南、」河內太守皆杜周子弟,河東太守石丞相子孫,仁已刺三河,皆下吏誅死。 ”觀此事,可見武帝求才不遺微賤,得人之盛,誠非後世所及。 然班史言:「霍去病既貴,衛青故人門下多去事之,唯任安不肯去。 」又言: 「衛將軍進言仁為郎中。 」與褚先生所書為不同。 《杜周傳》云:「兩子夾河為郡守,治皆酷暴。 」亦不書其所終,皆閥文也。 杜延年杜欽《前漢書》稱:杜延年本大將軍霍光吏,光持刑罰嚴,延年輔之以寬, 論議持平,合和朝廷;杜欽在王鳳幕府,救解馮野王、王尊之罪過,當世善政,多出於欽。 予謂光以侯史吳之事,一朝殺九卿三人,延年不能諫。 王章言王鳳之過,天子感寐,欲退鳳,欽令風上疏謝罪。 上不忍廢鳳,鳳欲遂退, 欽說之而止。 章死,眾庶冤之,欽復說鳳,以為:「天下不知章實有罪,而以為坐言事,宜因章事舉直言極諫,使天下咸知主上聖明,不以言罪下。 若此,則流言消釋矣。 」鳳白行其策。 夫新莽盜國,權與于鳳,鳳且退而復止, 皆欽之謀。 若欽者,蓋漢之賊也,而謂當世善政出其手,豈不繆哉?范曄作史范曄在獄中,與諸甥侄書曰:「吾既造《後漢》,詳觀古今著述及評論, 殆少可意者。 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無例,不可甲乙,唯志可推耳。 博贍可不及之,整理未必愧也。 吾雜傳論,皆有精意深旨。 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諸序論,筆勢縱放,實天下之奇作。 其中合者,往往不減《過秦篇》。 嘗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 贊自是吾文之傑思,殆無一字空設,奇變不窮,同合異體,乃自不知所以稱之。 此書行,故應有賞音者。 自古體大而思精,未有此也。 」曄之高自誇詡如此。 至以謂過班固,固豈可過哉?曄所著序論,了無可取,列傳如鄧禹、竇融、馬援、班超、郭泰諸篇者,蓋亦有數也,人苦不自知,可發千載一笑。 唐詩人有名不顯者《溫公詩話》云:「唐之中葉,文章特盛,其姓名湮沒不傳于世者甚眾, 如:河中府鶴雀樓有王之央、暢諸二詩。 二人皆當時所不數,而後人擅詩名者,豈能及之哉!」予觀《少陵集》中所載韋迢、郭受詩,少陵酬答,至有「新詩錦不如」,「自得隋珠覺夜明」之語,則二人詩名可知矣,然非編之《杜集》,幾於無傳焉。 又有嚴惲《惜花》一絶云:「春光冉冉歸何處,更向花前把一杯。 盡日問花花不語,為誰零落為誰開?」前人多不知誰作,乃見于皮、陸《唱和集》中。 大率唐人多工詩,雖小說戲劇,鬼物假托,莫不宛轉有思致,不必顓門名家而後可稱也。 奐、暢諸,館本作浼、暢當。 蘇子由詩蘇子由《南窗詩》云:「京城三日雪,雪盡泥方深。 閉門謝還往,不聞車馬音。 西齋書恢亂,南窗朝日昇。 展轉守床榻,欲起複不能。 開戶失瓊玉, 滿階松竹陰。 故人遠方來,疑我何苦心。 疏拙自當爾,有酒聊共斟。 」此其少年時所作也。 東坡好書之,以為人間當有數百本,蓋閒淡簡遠得味外之味雲。 第4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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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齋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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