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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的人墜落車下,雖然滿身是傷卻沒有死去。骨骼關節跟旁人一樣而受到的傷害卻跟別人不同,因為他的神思高度集中,乘坐在車子上也沒有感覺,即使墜落地上也不知道,死、生、驚、懼全都不能進入到他的思想中,所以遭遇外物的傷害卻全沒有懼怕之感。那個人從醉酒中獲得保全完整的心態尚且能夠如此忘卻外物,何況從自然之道中忘卻外物而保全完整的心態呢?聖人藏身于自然,所以沒有什麼能夠傷害他。復仇的人並不會去折斷曾經傷害過他的寶劍,即使常存忌恨之心的人也不會怨恨那偶然飄來、無心地傷害到他的瓦片,這樣一來天下也就太平安寧。沒有攻城野戰的禍亂,沒有殘殺戮割的刑罰,全因為遵循了這個道理。
「不要開啟人為的思想與智巧,而要開發自然的真性。開發了自然的真性則隨遇而安,獲得生存;開啟人為的思想與智巧,就會處處使生命受到殘害。不要厭惡自然的稟賦,也不忽視人為的才智,人們也就幾近純真無偽了!」
第
109講:
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僂者承蜩(
1),猶掇之也(
2)。
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
3);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身也,若厥株拘(
4);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
5)。吾不反不側(
6),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
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痀僂丈人之謂乎!」
【譯文】
孔子到楚國去,走出樹林,看見一個駝背老人正用竿子粘蟬,就好像在地上拾取一樣。
孔子說:「先生真是巧啊!有門道嗎?」駝背老人說:「我有我的辦法。經過五、六個月的練習,在竿頭累迭起兩個丸子而不會墜落,那麼失手的情況已經很少了;迭起三個丸子而不墜落,那麼失手的情況十次不會超過一次了;迭起五個丸子而不墜落,也就會像在地面上拾取一樣容易。我立定身子,猶如臨近地面的斷木,我舉竿的手臂,就像枯木的樹枝;雖然天地很大,萬物品類很多,我一心只注意蟬的翅膀,從不思前想後左顧右盼,絶不因紛繁的萬物而改變對蟬翼的注意,為什麼不能成功呢!」
孔子轉身對弟子們說:「運用心志不分散,就是高度凝聚精神,恐怕說的就是這位駝背的老人吧!」
第
110講:
顏淵問仲尼曰:「吾嘗濟乎觴深之淵(
1),津人操舟若神(
2)。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善游者數能(
3)。若乃夫沒人(
4),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
5)』。吾問焉而不吾告(
6),敢問何謂也?」
仲尼曰:「善游者數能,忘水也(
7)。若乃夫沒人之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猶其車卻也。覆卻萬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
8),惡往而不暇(
9)!以瓦注者巧,以鉤注者憚(
10),以黃金注者湣(
11)。其巧一也,而有所矜(
12),則重外也(
13)。凡外重者內拙。」
【譯文】
顏淵問孔子說:「我曾經在觴深過渡,擺渡人駕船的技巧實在神妙。我問他:『駕船可以學習嗎?』擺渡人說:『可以的。善於游泳的人很快就能駕船。假如是善於潛水的人,那他不曾見到船也會熟練地駕駛船。』我進而問他怎樣學習駕船而他卻不再回答我。請問他的話說的是什麼意思呢?」
孔子回答說:「善於游泳的人很快就能學會駕船,這是因為他們習以成性適應于水而處之自然。至于那善於潛水的人不曾見到過船就能熟練地駕駛船,是因為他們眼裡的深淵就像是陸地上的小丘,看待船翻猶如車子倒退一樣。船的覆沒和車的倒退以及各種景象展現在他們眼前卻都不能擾亂他們的內心,他們到哪裡不從容自得!用瓦器作為賭注的人心地坦然而格外技高,用金屬帶鈎作為賭注的人而心存疑懼,用黃金作為賭注的人則頭腦發昏內心迷亂。各種賭注的賭博技巧本是一樣的,而有所顧惜,那就是以身外之物為重了。大凡對外物看得過重的人其內心世界一定笨拙。」
第
111講:
田開之見周威公(
1)。威公曰:「吾聞祝腎學生(
2),吾子與祝腎游,亦何聞焉?」田開之曰:「開之操拔篲以侍門庭(
3),亦何聞于夫子!」威公曰:「田子無讓,寡人願聞之。」開之曰:「聞之夫子曰:『善養生者,若牧羊然,視其後者而鞭之。』」威公曰:「何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