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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浮由氣作,妄緣見生者也。氣之善者十之五,見之善者十之三,神為氣揚,知隨見流,譬諸觀火乎,目熒熒而心化矣。故神不浮則氣歸其宅,見不執則知反其虛。古人所以日兢兢於克己、捨己、擇中、用中,而不能自已也。
(《報萬思默》)
古學平易簡實,不離日用,「誠明」二字,實其樞紐。近?着己,時時從獨覺處着察,俾與古人洞無間隔。
承諭「學不分內外寂感,渾然天則」,此極則語。第雲「默自檢點,內多遷移,雖吾丈檢身若不及之誠,而以真性未悟,真功未精為疑,定猶惑於近學。謂『一悟皆真』,亦紐於故學,為功深始得耶?」又云:「過此一關,想有平康之路,似猶懸臆。」竊意平康之體,即所謂無內外寂感,渾然無間,近在目前,不可得離者。
而人心之危,無時無鄉,即在上聖,猶之人也,則心猶之人,何能無遷移過則矣乎?惟在上聖,精一之功,一息匪懈,而所為學者,又精之一之,無一息離乎平康正直之體,故內外寂感,渾然一天,纔有流轉,自知自克。此古人所以死而後已者也。一息懈者肆矣,安肆日偷,於平康之則遠矣。則平康實際,固非可一悟皆真,平康本體,又豈緣功深而得耶?(以上《寄王秦關書》)
昔東廓先生以先公墓表詣陽明公,而虔州夜雪,渙然仁體,以為世儒宗。今我公以先公墓石詣敬菴公,而苕溪暑雨,淪浹深至,當必有相觀一笑者。(《答張親屏書》)
辱諭又復於儒釋異同之辨,開示覺悟,厚幸,厚幸!自釋氏之說興,而辨之者嚴,且千數百年於此矣,則聖學不明之過也。聖學之不明者,由於不擇而不精。彼其為道,宏闊勝大,其為言,深精敏妙;其為實,日用平等;其為虛,交融 徹;其為心,十方三界,;其為教,宏濟普度。漢拾其苴,晉揚其瀾,入唐來,遂大發其窔奧。
世之為儒學者,高未嘗扣其閫奧,卑未嘗涉其藩籬。其甚者,又陽攻其名,而陰攘其實。宜拒之者堅,而其為惑,滋不可解也。是故昌黎韓子推吾道於仁義,而斥其教以為不耕不蠶,不父不君,有衛道功矣。
(《論儒釋書》)
考亭朱子則謂「以粗而角精,以外而角內,固無以大厭其心也。」至其卓然自信於精一不惑者,代不數人,而約之數端。有以為主於經世,主於出世,而判之以公私者矣。有以為吾儒萬理皆實,釋氏萬理皆虛,而判之以虛實者矣。
有以為釋氏本心,吾儒本天,而判之以本天本心者矣。有以為妄意天性,不知範圍天用,以六根之微,因緣天地,而誣之以妄幻者矣。有以為厭生死,惡輪迴,而求所謂脫離,棄人倫,遺事物,而求明其所謂心者矣。是舉其精者內者,以剖析摘示,俾人不迷於所向,而深於道者,亦卒未能以終厭其心也。
(《論儒釋書》)
夫聖人之學,惟至於盡性至命,天下國家者,皆吾性命之物,修齊治平者,皆吾盡性至命中之事也。不求以經世,而經世之業成焉,以為主於經世,則有意矣。佛氏之學,惟主於了性明心,十方三世者,皆其妙覺性中之物,慈悲普度者,皆其了性命中之事也。無三界可出,而出世之教行焉,以為主於出世,則誣矣。
(《論儒釋書》)
吾儒理無不實,而「無方無體」,《易》實言之;「無聲無臭」,《詩》實言之。則實者,曷嘗不虛?釋氏理無不虛,而搬柴運水,皆見真如,坐臥行住,悉為平等,則虛者,曷嘗不實?釋氏之所謂心,指夫性命之理,妙明真常,生化自然,圓融遍體者言之,即所謂天之命也,直異名耳,而直斥以本心,不無辭矣。夫其為妙明真常之心也,則天地之闔闢,古今之往來,皆變化出入於其間,故以為如夢如幻,如泡如影,而其真而常者,固其常住而不滅者也。豈其執幻有之心,以起滅天地,執幻有之相,以塵芥六合也乎?(《論儒釋書》)
其生死輪迴之說,則為世人執着於情識,沈迷於嗜欲,頃刻之中,生東滅西,變現出沒,大可憐憫,欲使其悟夫性命之本,無生死無輪迴者,而拔濟之,為迷人設也。其棄人倫、遺事物之 ,則為世人執着於情識,沈迷於嗜欲,相攻相取,膠不可解,故群其徒而聚之,令其出家,以深明夫無生之本,而上報四恩,下濟三涂,如儒者之聚徒入山耳,為未悟人設也。(《論儒釋書》)
至於枯寂守空,排物逆機,彼教中以為支闢;見玄見妙,靈怪恍忽,彼教中以為邪魔,而儒者一舉而委之於佛。彼方慈憫悲仰,弘濟普度,而吾徒斥之以自私自利;彼方心佛中間,泯然不立,而吾徒斥之以是內非外。即其一不究其二,得其言不得其所以言,彼有啞然笑耳,又何能大厭其心乎?乃其毫釐千里之辨,則有端矣。(《論儒釋書》)
蓋道合三才而一之者也,其體盡於陰陽而無體,故謂之易;其用盡於陰陽而無方,故謂之神。其燦然有理,謂之理;其粹然至善,謂之性;其沛然流行,謂之命。無聲無臭矣,而體物不遺;不見不聞矣,而莫見莫顯。是中庸之所以為體,異教者欲以自異焉而不可得也。
聖人者知是道人之盡於心,是心若是其微也。知此而精之之謂精,守此而固之之謂一,達此於五品、五常、百官、萬務之交也,之謂明倫,之謂察物。變動不拘,周流六虛矣,而未始無典常之可揆;成文定象,精義利用矣,而未始有方體之可執。故無聲無臭,無方無體者,道之體也。
(《論儒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