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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駁人主之所患,莫大乎唯言而莫予違。齊景公燕賞于國內,萬鐘者三,千鐘者五。令三出,而職計莫之從。公怒,令免職計。令三出,而士師莫之從。此《畜君》之詩所為作也。漢哀帝封董賢,而丞相王嘉封還詔書。後漢鐘離意為尚書仆射,數封還詔書。自是封駁之事多見于史,而未以為專職也。唐制:凡詔敕皆經門下省,事有不便,得以封還。而給事中有駁正違失之掌,著于《六典》。如袁高、崔植、韋弘景、狄兼、鄭肅、韓、韋溫、鄭公輿之輩,並以封還敕書,垂名史傳。亦有召對慰諭,如德宗之於許孟容;中使嘉勞,如憲宗之於薛存誠者。而元和中,給事中李藩在門下,制敕有不可者,即于黃紙後批之。吏請別連白紙,藩曰:「別以白紙,是文狀也,何名批敕」”宣宗以右金吾大將軍李燧為嶺南節度使,已命中使賜之節,給事中蕭仿封還制書。上方奏樂,不暇別召,中使使優人追之節,及燧門而返。人臣執法之正,人主聽言之明,可以並見。五代廢弛,宋太宗淳化四年六月戊寅,始復給事中封駁。而司馬池猶謂門下雖有封駁之名,而詔書一切,自中書以下非所以防過舉也。明代雖罷門下省長官,而獨存六科給事中,以掌封駁之任。旨必下科,其有不便,給事中駁正到部,謂之科參。六部之官無敢抗科而自行者,故給事中之品卑而權特重。萬曆之時,九重淵默;泰昌以後,國論紛紜,而維持禁止往往賴抄參這力,今人所不知矣。
《元城語錄》曰:「王安石薦李定時,陳襄彈之,未行。已擢監察御史裡行,宋次道封還詞頭,辭職,罷之。次直呂大臨,再封還之。最後付蘇子容,又封還之。更奏,復下,至于七八。子容與大臨俱落職奉朝請,名譽赫然。此乃祖宗德澤。百餘年養成風俗,與齊太史見殺三人,而執筆如初者何異?」
○部刺史漢武帝遺刺史周行郡國,省察治狀,黜陟能否,斷治冤獄。以六條問事:一條、強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強陵弱,以眾暴寡;二條、二千石不奉詔書,倍公向私,旁諂牟利,侵漁百姓,聚斂為奸;三條、二千石不恤疑獄,風厲殺人,怒則任刑,喜則任賞,煩擾刻暴,剝削黎元,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妖祥訛言;四條、二千石選署不平,苟阿所愛,蔽賢寵頑;五條、二千石子弟怙倚榮勢,請託所監;六條、二千石違公下比,阿附豪強,通行貨賂,割損政令。又令歲終得乘傳奏事。夫秩卑而命之尊,官小而權之重,此小大相制,內外相維之意也。本自秦時遣御史出監諸郡。《史記》言秦始皇分天下以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蓋罷侯置守之初而已設此制矣。成帝末,翟方進、何武乃言:「《春秋》之義,用貴治賤,不以卑臨尊。刺史位下大夫,而臨二千石,輕重不相準。請罷刺史,更置州牧,秩二千石。」而朱博以漢家故事,置部刺史,秩卑而賞厚,咸勸功樂進。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缺以高第補,其中材則苟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軒軌不勝。”於是罷州牧,復置刺史。劉昭之論,以為刺史監糾非法不過六條,傳車周流,匪有定鎮,秩裁六百,未生陵犯之釁。成帝改牧,其萌始大。合二者之言觀之,則州牧之設,中材僅循資自全,強者至專權裂土。然後知刺史六條為百代不易之良法。而今之監察御史巡按地方,為得古人之意矣。又其善者在於一年一代。夫守令之官不可以不久也,監臨之任不可以久也,久則情親而弊生,望輕而法玩,故一年一代之制,又漢法之所不如,而察吏安民之效已見于二三百年者也。若夫倚勢作威,受賕不法,此特其人之不稱職耳,不以守令之貪殘而廢郡縣,豈以巡方之濁亂而停腳史乎?至于秩止七品,與漢六百石製同。《王制》:「天子使其大夫為三監,監于方伯之國,國三人。」金華應氏曰:「方伯者,天子所任以總乎外者也,又有監以臨之,蓋方伯權重則易專,大夫位卑則不敢肆。此大小相維,內外相統之微意也,何病其輕重不相準乎?夫不達前人立法之意,而輕議而邑志載之。變更,未有不召亂而生事者。吾于成、哀之際,見漢治之無具矣。」
唐自太宗貞觀二十年,遣大理卿孫伏伽、黃門侍郎褚遂良等二十二人,以六條巡察四方,黜陟官吏,帝親自臨決,牧守已下以賢能進擢者二十人,以罪死者七人,其流罪已下及免黜者數百人。已後頻遣使者,或名按察,或名巡撫。至玄宗天寶五載正月,命禮部尚書席豫等分道巡按天下風俗及黜陟官吏,此則巡按之名所由始也。
玄宗開元二十二年二月辛亥,置十道採訪處置使。詔曰:「言念蒼生,心必遍于天下;自古良牧,福猶潤于京師。所以歷選列城,聿求連率;豈徒刺察,將委輯寧。朝散大夫檢校御史中丞,關內宣論賑給使上柱國盧絢等,任寄已深,聲實兼茂。咸貫通於理道,益純固于公心。或華髮不衰,或白圭無玷。可以軌儀郡國,康濟黎元。間歲已來,數州失稔,頗致流冗,能勿軫懷?而吏或不畏不仁,不安不便。誠須矯過,必在任賢。庶蠲疾苦之源,以協大中之義。若令行一道,利乃萬人。朕所設官,以俟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