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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如果按小說來談,那麼,小說作者的想象力,即使表現現實的一個側面,也要把對象多方面地分段化,每一分段都要掌握它的真實性,並且加以概括,使文章和形象提示的情節發揮作用。讀者的想象力也是以同樣的作用,接受小說表現的內容。表現某一現實的時候,如果不把它多方面地分段化,既不能保證整體的真實,而作為單個存在的作家,必須超越單個的制約,要到達某一普遍表現的完成,除了經過這一概括之外別無他途。單方面地論述自己想法的寫法,作為單個存在而受限制的方面只有擴大的作家的精神作用,不可能使他的小說達到普遍的表現。
金芝河的大說《南》,只有徹底的表現上的多面化和概括,才能完成了今天和明天的朝鮮民眾的整體規模上的自我表現。
然而在經過多面化表現的總體上,一般說來,在其貫穿作品整體的文體上,也應該有經過概括的單個的聲音。用觀察理解這文學典型而鍛鍊出來的手法,多方面觀察理解現實的形貌。然後,對它給與以自己為主體的概括,我認為這才能夠說我們掌握了今天的現實,掌握了同時代。所謂掌握今天的現實,掌握同時代,也就是掌握今天的危機的現實,遍佈危機的同時代,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掌握這樣的現實,這樣的同時代,肯定會導致我們對遍佈深刻恐怖的世界有所認識,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在沒有任何希望的援手之下,給弔在半空中了麼?我在前面的引文之中提到我是悲觀主義者,但是我接着也說了下面的話:"我想,金芝河自己也許不可能
10年前就預料達到《南》這部作品的文學與生涯之路吧。但是,現在看來,他的本質和奮鬥精神中早就自然地聯繫在一起,所以才有現在的《南》。我覺得這差不多是文學的恩寵。
從文學這個·知的單一領域更加擴而大之,對於哲學、文化人類學、歷史學,現在新的帶有強大活力的知的領域,我們過去沒能看得清的現實的側面,當作徹底的多方面的能使我們看得見的方向,這是誰都應該注意到的。如此多方面地看到時代危機的形勢,掌握了這些·知的領域,那麼,我們在危機形勢面前是朝後退的方向走呢?還是在這危機形勢之中,朝着探索打開現實局面的方向走呢?
我開頭所說我有個殘疾兒子,我們一家人都得應付他所造成的危機,我認為按前述中後者的標準行事才是人理所當然地選擇的道路。與殘疾兒子一起生活二十餘年,每天都接受這樣的經驗和教育,因而使我這樣思考了。□ 作者:大江健三郎生的定義十一、戰斗的人道主義
中野重治歿後五年之會,因為經辦的年輕人們特別賣力,堪稱一次盛會。我想這是中野的書簡集《致我所愛者》
中央公論社出版包括青年在內的讀者特別廣泛的反映。對中野的生涯給予支持的偉大女性們,只看其中的原泉、佐多稻子和在場的青年們聯歡,就可以體會到「某種樂趣」的滋味。內容豐富的話在之前已經反覆講過了,輪到我上台的時候已經時間無多,再加上我們善於使用預先寫好的草稿,來不及講完就下了台。
我想把準備講的後半部分寫在這裡。"我在《讀日本現代的人道主義者渡邊一夫》裡也曾說過,渡邊一夫
1948年寫了‘文法學研究者也必須詛咒戰爭’和‘難道人就避免不了成為機器麼?’中野重治把這兩篇隨筆牢牢記住,第
2年年初以往複書簡的形式給予批判。
扼要地說,中野認為渡邊犯了堪稱為「文法的」錯誤。中野說:「你寫道,‘人成了機械、制度、意識形態或者神的奴隷與工具,拚死拚活,符合必然性的人們能夠活了下來,如果是文藝復興以後人獲得人類解放的結局,或者它也是歷史的必然,那麼,按我的見解,那簡直是天真而又天真特別天真的反動言論。’但是,如果是這樣,它豈不是和你所說的‘所謂人道主義……是文藝復興期的宗教改革,
18世紀的法國革命,產業革命,
19世紀的共產黨宣言這一連串人類最有聲有色拚命奮斗的結果’這一說法在文理上豈不互相矛盾了麼?你還說,‘如前面所說,如果成為機器是近代人的結局,那只能是瞑目瞎想而不是別的’。我認為這‘如果’二字用得太不合適了。」
雖然這樣批判了,但是中野在信的結尾卻是這麼說的:「我自己就是一個悲觀主義者。我這樣寫,我想你大概不會笑我。……我擔心的是,你的文章的力點,在文法上恐怕會滑向悲觀主義。反正被引向悲觀主義,這是年齡或者說我們這個年齡的經歷造成的結果吧。
不過重複地說來,最淺薄的樂觀主義者們既然願意戰爭,那麼,我們悲觀主義者就必須毅然決然地前進了。」
作為有較深的理解能力和經歷的文化人,都不是膚淺的悲觀主義者,從他們各自對現狀的認識出發
如果是那樣,能從社會的前線退下來麼
但是為了改造它能夠果敢地前進麼?從如果派和但是派的對立,就是用以看渡邊一夫和中野重治相互關係的方法。
儘管如此,我還是常常想起渡邊總是唸唸不忘的瑟南古①說的話:「人,歸根結底也許是要毀滅的,也許剩下的只是虛無而已。但是,即使抵抗不也是照舊毀滅麼?」「所以我真想說,難道渡邊不也是屬於中野的但是派的人麼?順便要提到的是,渡邊在戰敗整整一年之後,翻譯出版了托馬斯·曼的《五個證詞》,這本書有安德烈·紀德寫的序。渡邊一夫本來是研究法國文學的,但他卻旁及自己專業以外的德國文學。這裡我想引用《五個證詞》中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