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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衒之(生卒年不詳),北平(今河北完縣)人。曾作過北魏的撫軍府司馬、北齊的期城郡守等官職。北魏自公元四九五年遷都洛陽以後,統治階級崇信佛教,大量修建佛寺。當極盛時代,「京城表裡,凡一千餘寺」。公元五三四年孝靜帝被高歡逼迫遷都鄴城以後,這些佛寺大半都在兵火中毀滅了。公元五四七年,楊衒之因行役重過洛陽,見「城郭崩毀,宮室傾覆。寺觀灰燼,廟塔丘墟」,「恐後世無聞,故撰斯記」。但是,他寫這部書的目的,主要不是為佛教作宣傳,而是通過這些佛寺歷史的追敘,揭露「王公相競侵漁百姓」(《廣弘明集》卷六)的罪惡。例如本書《高陽王寺》及《壽丘裡》兩節中,他以諷刺的文筆描述了北魏幾個王侯窮奢極欲的生活,以及他們的特權思想和貪鄙性格。河間王元琛公開對人說:「晉世石崇,乃是庶姓,猶能雉頭狐腋,畫卵雕薪。況我大魏天王,不為華侈!」章武王元融看見元琛的豪富氣派以後,更氣得「不覺生疾,還家臥三日不起」。尤其突出的,是胡太后有一次把宮中絹帛賜給百官,任他們自取。別的官僚都是拿得起多少就取多少,而元融和另一個豪富陳留侯李崇卻貪心不足,「負絹過任,蹶倒傷踝」。其他寫窮奢極侈的王侯邸第的建築,也頗寓諷刺之意。本書善於用簡短文字敘述故事和人物。《法雲寺》一節,寫善吹壯士歌的軍樂家田僧超,他追隨征西將軍崔延伯作戰,每次臨陣,「僧超為壯士聲,甲冑之士,莫不踴躍。延伯單馬入陣,旁若無人」。用語不多,頗能顯示這個民間音樂家所吹軍樂的動人力量。同篇中寫劉白墮的釀酒,烘托尤為神妙:
河東人劉白墮善能釀酒。季夏六月,時暑赫晞,以罌貯酒,暴于日中,經一旬,其酒不動,飲之香美,醉而經月不醒。京師朝貴多出郡登藩,遠相餉饋,逾于千里。以其遠至,號曰「鶴觴」,亦名「騎驢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鴻賓賫酒之藩,路逢盜賊,飲之即醉,皆被擒獲,因此複名「擒奸酒」。遊俠語曰:「不畏張弓拔刀,惟畏白墮春醪」。
書中寫建築物也相當精彩。如寫永寧寺的九級浮圖,「金盤炫日,光照雲表;寶鐸含風,響出天外」,使我們驚牙于當時勞動人民建築藝術的高度水平。從波斯國僧人達摩對此寺及浮圖的讚歎
中,可以看到這在當時是「極佛境界亦未有此」的偉大建築。書中還記載了許多類似南朝志怪小說的宗教神怪故事。這部書文字基本是散文,但比《水經注》更多駢儷成分。
顏之推(約
529-
591),字介,琅琊臨沂(今山東臨沂)人。初仕梁,梁元帝江陵敗亡後,由南朝輾轉奔竄北齊,官至平原太守。後仕周、隋。學識淵博,閲歷深廣。所著《顏氏家訓》,雖多是用儒家思想教訓子弟,但往往插敘他親身的見聞,從中可以窺見南北士族風尚的不同。文詞雖時有駢體,但風格平易親切。間用諷刺之筆,亦能引人注目。如《教子篇》舉北齊一個士大夫公然對人說:「我有一兒,年已十七,頗曉書疏。教其鮮卑語及彈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無不寵愛。」《名實篇》敘一個「近世大貴」在居喪服禮時,竟以「巴豆涂臉,遂使成瘡,表哭泣之過」。着墨不多,人物的無恥、虛偽的面目已躍然紙上。在《文章篇》中,他紀錄了一些南北朝作家論文的見解。也發表了他自己對文章的看法,觀點頗近劉勰。
總的來說,南北朝是散文中衰的時代,要徹底改變這個局面,還有待于唐代的古文運動。
第三節 鐘嶸詩品及蕭統文選
鐘嶸《詩品》是在劉勰《文心雕龍》以後出現的一部品評詩歌的文學批評名著。這兩部著作相繼出現在齊梁時代不是偶然的,因為它們都是在反對齊梁形式主義文風的鬥爭中的產物。
鐘嶸,字仲偉,潁川長社(今河南長葛)人,生卒年不詳。他在齊梁時代曾作過參軍、記室等小官。他的《詩品》是梁武帝天監十二年(
513)以後寫成的。
鐘嶸的時代,詩風的衰落已經相當嚴重。據《詩品序》描寫,當時士族社會已經形成一種以寫詩為時髦的風氣,甚至那些「才能勝衣,甫就小學」的士族子弟也都在忙着寫詩,因而造成了「庸音雜體,人各為容」的詩壇混亂情況。王公搢紳之士談論詩歌,更是「隨其嗜欲,商榷不同。淄澠並泛,朱紫相奪。喧議並起,準的無依」。所以鐘嶸就仿漢代「九品論人,七略裁士」的著作先例寫成這部品評詩人的著作,想藉此糾正當時詩壇的混亂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