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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願意修一座宮殿來做我的住所,因為大廈千間,夜眠不過八尺,公用的屋子是不能算作某一個人的;我的每一個僕人的房間,也好象我的鄰居的房間一樣,跟我是不相干的。東方人儘管是放縱聲色,但他們的居室都是非常簡樸的。他們把人生看作旅行,把他們的家看作逆旅。這個道理,對那些企圖長生的富翁來說,當然是不起作用的;不過,我另外有一個理由將使我採取東方人的那種作法。我認為,要是我在一個地方擺設了很多的東西,那等於是不讓我到別的地方去,等於是把我囚禁在我所謂的宮殿裡了。這個世界其本身就是一個相當漂亮的宮殿:一個闊氣的人要講求享受的話,不是隨處都可以享受的嗎?「凡是有福可享的地方,便是我的家鄉。」他應當拿這句話作為他的座右銘。哪一個地方是金錢萬能,哪一個地方就是他的家;哪一個地方能夠放他的保險箱,哪一個地方就是他的國土,正如菲力浦所說的,不論什麼地方,只要他那匹馱着銀子的騾子能夠進得去,就可以作他的家。我們為什麼要把自己關在幾堵牆和幾扇門裡,好象是永遠不越雷池一步呢!如果發生了一場瘟疫或戰爭或暴動,使我不得不離開一個地方而到另一個地方,我將發現,我還沒有到達那個地方,那裡就已經給我準備好旅舍了。既然是走遍天涯到處都有人為我準備旅舍,我為什麼又要自己去修蓋一個旅舍呢?我為什麼要這樣忙忙碌碌,放著今朝的福不享,硬要等到以後呢?一個人處處同自己過不去,是不能過愉快的生活的。所以,恩珀多克利斯責備阿格里仁托說,他們一方面把享樂的東西堆存起來,好象他們只有一天的命好活似的,而另一方面又在那裡大興土木,好象他們是要長生不死似的。
此外,儘管房子大,但沒有多少人住,沒有多少東西放,對我又有什麼用處呢?我的傢具也同我的愛好一樣,是很簡單的,即使我愛讀書和愛看畫,我也不要畫房和書房。我知道收藏書畫是永遠也收藏不完的,倘使殘缺不全,那是比一無所有還感到難過的。在這一點上,富裕反而是痛苦的根源,沒有哪一個收藏家沒有這種體會。當你體驗到這一點的時候,你就不會去收藏什麼東西了。如果你懂得怎樣利用你的珍藏,你是不會拿去向人家顯示的。
賭博,不是有錢人可以去搞的,它是那些沒有事幹的人消遣的玩意兒;我的愛好是多種多樣的,所以我沒有時間拿去搞這種壞事情。如果我是一個孤單的窮人,我是決不會去賭的,頂多也只是偶爾下一盤棋,而這已經是玩得過度了。如果我很富有的話,我更難得去賭了,即使去賭也只能下很小的賭注,以免自己或別人因輸贏太大而感到難過。一個人在富裕的時候是不會產生賭錢的動機的,因此,要不是他的心術變壞了的話,他是不會視賭如命的。有錢的人贏幾個錢也算不了什麼,而一輸了錢就一定會感到惱火的;在小賭中贏得的錢到最後也要輸光,通常都是輸的多贏的少;因此,如果他好好地明白這個道理,他對這種十之九是要倒霉的玩意兒是決不會發生濃厚的興趣的。有些人妄想去碰一碰自己的運氣,那就到更激動人心的事情中去碰運氣好了;命運的偏向在小賭和在大賭中都是一樣地可以看得出來的。一個人之所以喜歡賭博,是由於他的貪婪和生活的無聊;這種愛好是只有那些心靈空虛和不用頭腦的人才有的;我覺得,只要我有高潔的情操和豐富的知識,就決不會拿這樣一種事情來消磨我的時間。有思想的人都是不喜歡賭博的,因為一愛好賭博,就會使他喪失運用思想的習慣,或者,使他把他的思想用之於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專心于學問,其結果之一(也可能是唯一的結果)是可以稍稍扼殺這種貪鄙的慾念;他即使去賭,也是為了實驗賭博的用途而不是醉心于賭。至於我,我要在賭徒們當中同賭博鬥爭,我看見他們輸錢,比我親自贏他們的錢還感到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