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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女獨不聞邪?昔者海鳥止於魯郊,魯侯禦而觴之於廟(
7),奏九韶以為樂(
8),具太牢以為膳(
9)。鳥乃眩視憂悲(
10),不敢食一臠(
11),不敢飲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養養鳥也,非以鳥養養鳥也。夫以鳥養養鳥者,宜棲之深林,游之壇陸(
12),浮之江湖,食之鮋(
13),隨行列而止,委虵而處(
14)。彼唯人言之惡聞,奚以夫為乎(
15)!咸池九韶之樂(
16),張之洞庭之野(
17),鳥聞之而飛,獸聞之而走,魚聞之而下入,人卒聞之(
18),相與還而觀之(
19)。魚處水而生,人處水而死,彼必相與異,其好惡故異也。故先聖不一其能(
20),不同其事。名止於實(
21),義設于適(
22),是之謂條達而福持(
23)。」
【譯文】
顏淵向東到齊國去,孔子十分憂慮。子貢離開座席上前問道:「學生冒昧地請問,顏淵往東去齊國,先生面呈憂色,這是為什麼呢?」
孔子說:“你的提問實在是好啊!當年管仲有句話,我認為說得很好:『布袋小的不可能包容大東西,水桶上的繩索短了不可能汲取深井裡的水。』如此說來,就應當看作是稟受天命而形成形體,形體雖異卻各有適宜的用處,全都是不可以隨意添減改變的。我擔憂顏淵跟齊侯談論堯、舜、黃帝治理國家的主張,而且還進一步地推重燧人氏、神農氏的言論。齊侯必將要求自己而苦苦思索,卻仍不能理解,不理解必定就會產生疑惑,一旦產生疑惑便會遷怒對方而殺害他。
「況且你不曾聽說過嗎?從前,一隻海鳥飛到魯國都城郊外停息下來,魯國國君讓人把海鳥接到太廟裡供養獻酒,奏『九韶』之樂使它高興,用『太牢』作為膳食。海鳥竟眼花繚亂憂心傷悲,不敢吃一塊肉,不敢飲一杯酒,三天就死了。這是按自己的生活習性來養鳥,不是按鳥的習性來養鳥。按鳥的習性來養鳥,就應當讓鳥棲息于深山老林,遊戲于水中沙洲,浮游于江河湖澤、啄食泥鰍和小魚,隨着鳥群的隊列而止息,從容自得、自由自在地生活。它們最討厭聽到人的聲音,又為什麼還要那麼喧閙嘈雜呢?咸池、九韶之類的著名樂曲,演奏于廣漠的原野,鳥兒聽見了騰身高飛,野獸聽見了驚惶逃遁,魚兒聽見了潛下水底,一般的人聽見了,相互圍着觀看不休。魚兒在水裡才能生存,人處在水裡就會死去,人和魚彼此間必定有不同之處,他們的好惡因而也一定不一樣。所以前代的聖王不強求他們具有劃一的能力,也不等同他們所做的事情。名義的留存在於符合實際,合宜的措置在於適應自然,這就叫條理通達而福德長久地得到保持。」
第
105講:
列子行,食于道從(
1),見百歲髑髏,攓蓬而指之曰(
2):「唯予與汝知而未嘗死(
3)、未嘗生也。若果養乎(
4)?予果歡乎?」
【譯文】
列子外出遊玩,在道旁吃東西,看見一個上百年的死人的頭骨,拔掉周圍的蓬草指着骷髏說:「只有我和你知道你是不曾死、也不曾生的。你果真憂愁嗎?我又果真快樂嗎?」
第
106講:
種有幾(
1),得水則為(
2),得水土之際則為鼃之衣(
3),生於陵屯則為陵舄(
4),陵舄得鬱棲則為烏足(
5)。烏足之根為蠐螬(
6),其葉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為蟲(
7),生於灶下,其狀若脫(
8),其名為鴝掇(
9)。鴝掇千日為鳥,其名為干余骨(
10)。干余骨之沫為斯彌(
11),斯彌為食醯(
12)。頤輅生乎食醯(
13),黃軦生乎九猷(
14),瞀芮生乎腐蠸(
15)。羊奚比乎不箰(
16),久竹生青寧(
17);青寧生程(
18),程生馬,馬生人,人又反入于機(
19)。萬物皆出於機,皆入于機。
【譯文】
物類千變萬化源起於微細狀態的「幾」,有了水的滋養便會逐步相繼而生,處于陸地和水面的交接處就形成青苔,生長在山陵高地就成了車前草,車前草獲得糞土的滋養長成烏足,烏足的根變化成土蠶,烏足的葉子變化成蝴蝶。蝴蝶很快又變化成為蟲,生活在灶下,那樣子就像是蛻皮,它的名字叫做灶馬。灶馬一千天以後變化成為鳥,它的名字叫做干余骨。干余骨的唾沫長出蟲子斯彌,斯彌又生出蠛蠓。頤輅從蠛蠓中形成,黃軦從九猷中長出;蠓子則產生於螢火蟲。羊奚草跟不長筍的老竹相結合,老竹又生出青寧蟲;青寧蟲生出豹子,豹子生出馬,馬生出人,而人又返歸造化之初的渾沌中。萬物都產生於自然的造化,又全都回返自然的造化。
達生
第
107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