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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時候善於保存自身的人,不用辯說來巧飾智慧,不用智巧使天下人困窘,不用心智使德行受到困擾,巍然自持地生活在自己所處的環境而返歸本性與真情,又何須一定得去做些什麼呢!大道廣蕩本不是小有所成的人能夠遵循,大德周遍萬物本不是小有所知的人能夠鑒識。小有所知會傷害德行,小有所成會傷害大道。所以說,端正自己也就可以了。快意地保持本真就可稱作是心意自得而自適。
古時候所說的自得自適的人,不是指高官厚祿地位尊顯,說的是出自本然的快意而沒有必要再添加什麼罷了。現在人們所說的快意自適,是指高官厚祿地位顯赫。榮華富貴在身,並不出自本然,猶如外物偶然到來,是臨時寄託的東西。外物寄託,它們到來不必加以阻擋,它們離去也不必加以勸止。所以不可為了富貴榮華而姿意放縱,不可因為窮困貧乏而趨附流俗,身處富貴榮華與窮困貧乏,其間的快意相同,因而沒有憂愁罷了。如今寄託之物離去便覺不能快意,由此觀之,即使真正有過快意也未嘗不是迷亂了真性。所以說,由於外物而喪失自身,由於流俗而失卻本性,就叫做顛倒了本末的人。
秋水
第
83講:
秋水時至(
1),百川灌河(
2);涇流之大(
3),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
4)。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
5),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
6)。順流而東行,至于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
7),望洋向若而嘆曰(
8):「野語有之曰(
9),『聞道百(
10),以為莫己若』者(
11),我之謂也。且夫我嘗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
12),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難窮也,吾非至于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于大方之家(
13)。」
北海若曰:「井鼃不可以語于海者(
14),拘于虛也(
15);夏蟲不可以語于冰者,篤于時也(
16);曲士不可以語于道者(
17),束于教也。今爾出於崖涘,觀于大海,乃知爾醜(
18),爾將可與語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
19);尾閭泄之(
20),不知何時已而不虛;春秋不變,水旱不知。此其過江河之流,不可為量數(
21)。而吾未嘗以此自多者(
22),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氣于陰陽(
23),吾在於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見少,又奚以自多!計四海之在天地之間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澤乎(
24)?計中國之在海內(
25),不似稊米之在大倉乎(
26)?號物之數謂之萬(
27),人處一焉;人卒九州(
28),谷食之所生,舟車之所通,人處一焉(
29);此其比萬物也,不似豪末之在於馬體乎(
30)?五帝之所連(
31),三王之所爭,仁人之所憂,任士之所勞(
32),盡此矣!伯夷辭之以為名(
33),仲尼語之以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爾向之自多於水乎(
34)?」
【譯文】
秋天裡山洪按照時令洶湧而至,眾多大川的水流匯入黃河,河面寬闊波濤洶湧,兩岸和水中沙洲之間連牛馬都不能分辨。於是河神欣然自喜,認為天下一切美好的東西全都聚集在自己這裡。河神順着水流向東而去,來到北海邊,面朝東邊一望,看不見大海的盡頭。於是河神方纔改變先前洋洋自得的面孔,面對著海神仰首慨嘆道:「俗語有這樣的說法,『聽到了上百條道理,便認為天下再沒有誰能比得上自己』的,說的就是我這樣的人了。而且我還曾聽說過孔丘懂得的東西太少、伯夷的高義不值得看重的話語,開始我不敢相信;如今我親眼看到了你是這樣的浩淼博大、無邊無際,我要不是因為來到你的門前,真可就危險了,我必定會永遠受到修養極高的人的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