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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由說:「唉!這可是不可能知道的。我還是給你說個大概吧。『道』是我偉大的宗師啊!我偉大的宗師啊!把萬物碎成粉末不是為了某種道義,把恩澤施于萬世不是出於仁義,長於上古不算老,回天載地、雕創眾物之形也不算技巧。這就進入『道』的境界了。」
第
27講:
顏回曰:「回益矣①。」仲尼曰:「何謂也?」曰:回忘仁義矣②。”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回益矣。」曰:「何謂也?」曰:「回忘禮樂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回益矣。」曰:「何謂也?」曰:「回坐忘矣③。」仲尼蹴然曰④:「何謂坐忘?」顏回曰:「墮肢體⑤,黜聰明⑥,離形去知⑦,同於大通,此謂坐忘。」仲尼曰:「同則無好也,化則無常也⑧,而果其賢乎!丘也請從而後也。」
【註釋】
①益:多,增加,進步。
②從整段文意推測,「仁義」當與後面的「禮樂」互換,忘掉「禮樂」進一步才可能是忘掉「仁義」,但譯文仍從舊述。
③坐忘:端坐靜心而物我兩忘。
④蹴(c • ù)然:驚奇不安的樣子。
⑤墮:毀廢。
⑥黜:退除。
⑦去:拋棄。
⑧無常:不執滯于常理。
【譯文】
顏回說:「我進步了。」孔子問道:「你的進步指的是什麼?」顏回說:「我已經忘卻仁義了。」孔子說:「好哇,不過還不夠。」過了幾天顏回再次拜見孔子,說:「我又進步了。」孔子問:「你的進步指的是什麼?」顏回說:「我忘卻禮樂了。」孔子說:「好哇,不過還不夠。」過了幾天顏回又再次拜見孔子,說:「我又進步了。」孔子問:「你的進步指的是什麼?」顏回說:「我『坐忘』了」。孔子驚奇不安地問:「什麼叫『坐忘』?」顏回答道:「毀廢了強健的肢體,退除了靈敏的聽覺和清晰的視力,脫離了身軀並拋棄了智慧,從而與大道渾同相通為一體,這就叫靜坐心空物我兩忘的『坐忘』。」孔子說:「與萬物同一就沒有偏好,順應變化就不執滯常理。你果真成了賢人啊!我作為老師也希望能跟隨學習而步你的後塵。」
第
28講:
子輿與子桑友,而霖雨十日①。子輿曰:「子桑殆病矣②!」裹飯而往食之③。至子桑之門,則若歌若哭,鼓琴曰④:「父邪?母邪?天乎?人乎⑤?」有不任其聲而趨舉其詩焉⑥。
子輿入,曰:「子之歌詩,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極者而弗得也。父母豈欲吾貧哉?天無私覆,地無私載,天地豈私貧我哉?求其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極者,命也夫!」
【註釋】
①霖:陰雨三日以上。「霖雨」即連綿不斷地下雨。
②殆:恐怕,大概。病:睏乏潦倒。
③裹飯:用東西包着飯食。食之:給他吃。「食」字舊讀去聲。
④鼓琴:彈琴。
⑤以上四句,均為子桑探問自己的睏乏是由誰造成的。⑥任:堪。「不任其聲」是說聲音衰微,禁不住內心感情的表達。趨:急促。「趨舉其詩」是說急促地吐露出歌詞。
【譯文】
子輿和子桑是好朋友,連綿的陰雨下了十日,子輿說:「子桑恐怕已經睏乏而餓倒。」便包着飯食前去給他吃。來到子桑門前,就聽見子桑好像在唱歌,又好像在哭泣,而且還彈着琴:「是父親呢?還是母親呢?是天呢?還是人呢?」聲音微弱好像禁不住感情的表達,急促地吐露着歌詞。
子輿走進屋子說:「你歌唱的詩詞,為什麼象這樣?」子桑回答說:「我在探尋使我達到如此極度睏乏和窘迫的人,然而沒有找到。父母難道會希望我貧困嗎?蒼天沒有偏私地覆蓋着整個大地,大地沒有偏私地托載着所有生靈,天地難道會單單讓我貧困嗎?尋找使我貧困的東西可是我沒能找到。然而已經達到如此極度的睏乏,還是『命』啊!」
應帝王
第
29講:
齧缺問于王倪①,四問而四不知。齧缺因躍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②。
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③。有虞氏,其猶藏仁以要人④,亦得人矣,而未始出於非人⑤。泰氏,其臥徐徐⑥,其覺于于⑦,一以己為馬⑧,一以己為牛;其知情信⑨,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
【註釋】
①齧(ni • è)缺、王倪:人名。
②蒲衣子:人名,傳說中的古代賢人。
③有虞氏:即虞舜。泰氏:舊注指太昊(h • ào • ),即伏羲氏。
④要(y • āo • ):交結:這裡含有籠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