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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 3 /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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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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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頁

朗讀:

城像圓劇場,一步比一步低,霧氣籠罩,直到過了橋,才亂紛紛展開。再過去又是曠野,形象單調,越遠越高,最後碰上灰天的模糊的基線。全部風景,這樣從高望去,平平靜靜,像煞一幅畫。停錨的船隻,堆在一個角落;河順着綠嶺彎來彎去;長方形的島嶼,如同幾條大黑魚,停在水面,一動不動。工廠的煙囪冒出大團棕色的煙,隨風飄散。教堂的尖頂突破濃霧,清越的鐘聲有冶鑄廠的轟隆轟隆的響聲伴奏。馬路的枯樹,站在房屋中間,好象成堆的紫色荊棘一樣。雨洗過的屋頂,由於市區有高有低,光色參差不齊。有時候,吹來一陣勁風,浮雲飄向聖.卡特琳嶺,彷彿空氣凝成波濤,衝擊岸邊絶崖,先是氣勢洶洶,轉瞬又銷聲匿跡了。

我們看到,李先生愛用四字成語和四字結構,因此句讀較多,這一段文字一共用了三十五個標點符號,包括逗號、分號和句號。福樓拜極其重視文句的節奏,原文只用了二十二個標點符號。本書作者周克希先生力圖在一定程度上複製原文的節奏,他的譯文用了二十五個標點符號:


  

像圓形劇場那樣下凹,沐浴在霧靄之中的這座城市,過了橋那頭才漸漸開闊,佈局也沒了章法。再往後,平坦的田野重又走勢單調地隆起,延接到遠處蒼茫的邊際。從高處如此望去,整片景色了無動靜,像一幅畫;下錨的船隻擠挨在一隅;河流在蔥鬱的岡巒腳下描畫出流暢的弧線,橢圓形的島嶼恰似露出水面的一條條黑色的大魚。工廠的煙囪吐出滾滾濃煙,隨風飄散開去。鑄造廠傳來隆隆的響聲,和着矗立在霧中的教堂鐘樓清脆的排鐘聲。大街兩旁的樹木,凋零了樹葉,宛似屋宇間一蓬蓬紫色的荊棘,屋頂上的雨水猶自閃着亮光,屋面隨地勢起伏而明暗不一。時而,一陣風挾着雲團掠向聖卡特琳娜山岡,猶如股股氣浪悄沒聲兒地撞碎在峭壁上。

翻譯沒有定本,李健吾先生的譯本是否定本,這些都是學術界還沒定論的問題。我不敢說周克希先生的譯本在總體上或在某一方面超過李先生的譯本或其他譯本,但是我可以說,這是一個不同的,有自覺的美學追求,因而有其價值的譯本。




第一節

我們正在上自習,忽然校長進來了,後面跟着一個沒有穿學生裝的新學生,還有一個小校工,卻端着一張大書桌。正在打瞌睡的學生也醒過來了,個個站了起來,彷彿功課受到打擾似的。

校長做了個手勢,要我們坐下,然後轉過身去,低聲對班主任說:

「羅傑先生,我把這個學生交託給你了,讓他上五年級吧。要是他的功課和品行都夠格的話,再讓他升高班,他的歲數已經夠大的了。」

這個新生坐在門背後的角落裡,門一開,誰也看不見他,他是一個小鄉巴佬,大約有十五歲,個子比我們哪一個都高。他的頭髮順着前額剪齊,像鄉下教堂裡的歌童,看起來又懂事,又不自在。他的肩膀雖然不算寬,可是那件黑紐綠呢小外衣一定穿得太緊,袖口繃開了綫縫的地方,露出了曬紅的手腕,一看就知道是捲起袖子幹慣了活的。淺黃色的長褲子給背帶吊得太高,漏出了穿藍襪子的小腿。腳上穿了一雙不常擦油的釘鞋。

大家背起書來。他豎起耳朵來聽,專心得好像在教堂裡聽傳道,連腿也不敢蹺,胳膊也不敢放在書桌上。兩點鐘下課鈴響的時候,要不是班主任提醒他,他也不知道和我們一齊排隊。

我們平時有個習慣,一進教室,就把帽子拋在地上,以免拿在手裡礙事;因此,一跨過門檻,就得把帽子扔到長凳底下,並且還要靠牆,掀起一片塵土;這已經成為規矩了。

不知道這個新生是沒有注意到我們這一套,還是不敢跟大家一樣做,課前的禱告做完之後,他還把鴨舌帽放在膝蓋上。他的帽子像是一盤大雜燴,看不出到底是皮帽、軍帽、圓頂帽、尖嘴帽還是睡帽,反正是便宜貨,說不出的難看,好像啞巴吃了黃連後的苦臉。帽子是鷄蛋形的,裡面用鐵絲支撐着,帽口有三道滾邊;往上是交錯的菱形絲絨和兔皮,中間有條紅線隔開;再往上是口袋似的帽筒;帽頂是多邊的硬殻紙,紙上蒙着複雜的彩綉,還有一根細長的飾帶,末端吊著一個金綫結成的小十字架作為墜子。

帽子是新的,帽檐還閃光呢。

「站起來,」老師說。

他一起立,鴨舌帽就掉了。全班人都笑了起來。

他彎下腰去拿帽子。旁邊一個學生用胳膊捅了他一下,帽子又掉了,他又揀了一回。

「不必擔心,你的王冠不會摔壞,」老師很風趣地說。


  

學生都哈哈大笑起來,可憐的新生更加手足無措,不知道帽子應該拿在手裡,還是讓它掉在地下,還是把它戴在頭上。他到底又坐下了,帽子還是放在膝蓋上。

「站起來,」老師再說—遍,「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新生口裡含了蘿蔔似地說了一個聽不清楚的名字。

「再說一遍!」

新生還是說了一個稀里糊塗的名字,全班都笑得更厲害了。

「聲音高點!」老師喊道,「聲音高點!」

於是新生狠下決心,張開血盆大口,像在呼救似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叫道:「下坡花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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