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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辣禿柳兒,那個已經出現過的路工①。
寡婦。
地角。
荷馬·阿巨,黑人。
星期二晚。
快報。
弗宛恩勒洛瓦,又叫賣花姑娘。
光榮漢,被釋放了的苦役犯。
煞車,又叫杜邦先生。
南苑。
普薩格利弗。
小褂子。
克呂丹尼,又叫比查羅。
吃花邊。
腳朝天。
半文錢,又叫二十億。
等等。
①見本書第二部第二卷第二章。
我們只提這幾個,最壞的幾個已經提到了。這些名字都有代表性。它不只是說明個人,而是說明一種類型。這些名字中的每一個都代表文明底下的那些奇形怪狀的毒蕈中的一種。
這些人是不輕易露面的,並不是人們在街頭巷尾看見走過的那些。他們在黑夜裡狠狠地幹了一晚以後,疲乏了,白天便去睡覺,有時睡在石灰窯裡,有時睡在蒙馬特爾或蒙魯日一帶被拋棄了的採石場裡,有時睡在陰溝裡。他們把自己掩埋起來。
這些人到哪裡去了呢?他們仍然存在。他們從來就一貫存在。賀拉斯曾說他們是吹笛子的窮漢、賣藝人、小丑、江湖郎中。並且,只要社會將來還是今天這個樣,他們將來便也還是今天這個樣。在他們窟窖的黑頂下面,他們將永遠從社會潮濕的漏隙中生長出來。他們成了鬼,再回來,依然如故,不過他們的名字換了,他們的外皮換了。
個人被剔除,族類仍存在。
他們的感覺器官還是那麼一些。從剪徑賊到擋路虎,那是一個純血統。他們能猜出衣袋裏的錢包,能嗅出背心口袋裏的表。金和銀對他們來說,是有味的。有些憨老財,可以說是具有可偷性的。那些人便耐心地跟着這些老財們。他們見到一個外國人或外省人走過,便會突然驚覺,象個蜘蛛。
那些人,當人們夜半在荒涼的大路上遇到或瞧見了,那模樣是可怕的。他們不象是人,而是有生命的霧所構成的形相,他們好象經常和黑暗合成一體,是看不清的,除了陰氣以外沒有旁的靈魂,並且只是為了過幾分鐘的厲鬼生活才和黑夜暫時分離一下。
怎樣才能清除這些厲鬼呢?要有光明。要有滔天瀉地的光明。沒有一隻蝙蝠能抗拒朝曦。應該去把地下社會照亮才是。
一馬呂斯找一個戴帽子的姑娘,卻遇到一個戴鴨舌帽的男子
夏季過去了,秋季也過了,冬季到了。白先生和那姑娘都沒有去過盧森堡公園。馬呂斯只有一個念頭,再見到那張溫柔和令人拜倒的臉兒。他無時不找,無處不找,可是什麼也沒有找着。他已不是那個以一腔熱忱夢想著未來的馬呂斯,那個頑強、熱烈、堅定的漢子,對命運的大膽挑戰者,有着建造空中重樓疊閣的頭腦,一個計劃、遠謀、豪情、思想、壯志滿懷的青年,而是一條喪家之犬。他已陷在一籌莫展的苦境裡。完了。工作使他反感,散步使他疲倦,孤獨使他煩惱;廣大的天地從前是如此充滿形相、光彩、聲音、啟導、遠景、見識和教育的,現在在他眼裡竟成了一片空虛。他彷彿覺得一切全消失了。
他老在想,因為他不能不想,但是他已不能再感到想的樂趣。對他的思想向他不斷低聲建議的一切,他都黯然回答說:
「有什麼意義?」
他不停地埋怨自己。當初我為什麼要去跟她?那時我能看見她,便已那麼快樂了。她望着我,難道這不是已很了不起嗎?看神氣,她在愛我。難道這還不美滿嗎?我還有什麼可希求的呢?這以後已不會再有什麼。我太傻了,是我錯了。等等。他從不把他的心事泄露給古費拉克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一書中,批判了他的這一觀,這是他的性格,但是古費拉克多少猜到了一點,這也是他的性格,古費拉克開始祝賀他有了意中人,同時也感到這事來得突兀,隨後,看見馬呂斯那麼苦悶,他終於對他說:「我看你這人太簡單,只有獸性。來,到茅廬去走走!」
一次,馬呂斯見到九月天美麗的陽光,滿懷信心,跟着古費拉克、博須埃和格朗泰爾去參加索城的舞會,希望多美的夢!能有機會在那裡遇見她。當然,他沒有見到他尋找的人兒。「可是丟了的女人總能在這裡找到的嘛。」格朗泰爾獨自嘟囔着。馬呂斯把他的朋友甩在舞會裡,孤孤單單地走回家去了,摸着黑路,渾身疲倦,腦子發燒,眼睛矇矓憂鬱,一輛一輛從舞會回來的車輛滿載着盡情歌唱的人從他身邊經過,他聽到那種歡樂的聲音,嗅到車輪捲起的塵土,感到非常煩亂,心灰意懶地呼吸着路旁核桃樹的澀味來清醒自己的頭腦。
他開始過着越來越狐獨的生活,徬徨,沮喪,完全陷在內心的苦痛裡,好象籠中狼那樣,在他的悲慼中走去走來,四處張望那不在眼前的意中人,被愛情搞得暈頭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