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頁
鄭國有個名叫緩的人在裘氏地方吟詠誦讀,只用了三年就成了儒生,像河水滋潤沿岸的土地一樣潤澤着廣遠的地方,他的恩惠還施及三族,並且使他的弟弟成為墨家的學人。儒家、墨家不能相容而相互爭辯,緩的父親則站在墨家一邊。過了十年緩憤而自殺,他的父親夢見他說:「讓你的兒子成為墨家,還是我的功勞。怎麼不看看我的墳墓,我已變成秋天的柏樹而結出了果實!」造物者所給予人們的,不會賦予人的才智和能力而是賦予人們的自然本性。緩的弟弟具備了墨家的稟賦因而能使他成為墨家學人。緩總認為自己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纔這樣輕侮他的父親,就跟齊人自以為挖井有功而與飲水的人抓扯扭打一樣,看來如今社會上的人差不多都是像緩這樣貪天之功以為己有的人。自以為生活中總是這樣,有德行的人卻並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更何況是有道的人啊!古時候人們稱這種貪天之功的做法是違背自然規律而受到刑戮。
聖哲的人安於自然,卻不適應人為的擺佈;普通人習慣於人為的擺佈,卻不安於自然。
莊子說:「瞭解道容易,不去談論卻很困難。瞭解了道卻不妄加談論,這是通往自然的境界;瞭解了道卻信口談論,這是走向人為的塵世。古時候的人,體察自然而不追求人為。」
朱泙漫向支離益學習屠龍的技術,耗盡了千金的家產,三年後學成技術卻沒有什麼機會可以施展這樣的技巧。
聖哲的人對於必然的事物不與人持拗固執,所以總是沒有爭論;普通人卻把非必然的東西看作必然,因而總是爭論不休。曲從于紛爭,總是因為一舉一動都有所追求,紛爭,依仗于它到頭來只會自取滅亡。
世俗人的聰明作法,離不開贈與酬答,在淺薄的事情上耗費精神,一心想著兼濟天下疏導萬物,滿以為這就可以達到混沌初開、物我相融的境界。像這樣的人,早已被浩瀚的宇宙所迷惑,身形勞苦拘累卻並不瞭解混沌初始的真諦。那些道德修養極高的人,讓精神回歸到鴻蒙初開的原始狀態,甘願休眠在沒有任何有形事物的世界。像水流一樣隨順無形,自然而然地流淌在清虛空寂的境域。可悲啊!世俗人把心思用在毫毛瑣事上,卻一點也不懂得寧靜、自然和無為。
第
217講:
宋人有曹商者(
1),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車數乘;王說之(
2),益車百乘(
3)。反于宋(
4),見莊子曰:「夫處窮閭阨巷(
5),困窘織屨(
6),槁項黃馘者(
7),商之所短也;一悟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
8),商之所長也。」莊子曰:「秦王有病召醫,破癰潰痤者得車一乘(
9),舐痔者得車五乘(
10),所治癒下,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邪,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
魯哀公問乎顏闔曰(
11):「吾以仲尼為貞干(
12),國其有瘳乎(
13)?」曰:「殆哉圾乎(
14)!仲尼方且飾羽而畫(
15),從事華辭,以支為旨(
16),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
17);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
18)!彼宜女與(
19)?予頤與(
20)?誤而可矣(
21)。今使民離實學偽,非所以視民也,為後世慮,不若休之(
22)。難治也。」
施於人而不忘(
23),非天布也(
24)。商賈不齒(
25),雖以事齒之,神者弗齒。
為外刑者,金與木也(
26);為內刑者,動與過也(
27)。宵人之離外刑者(
28),金木訊之(
29);離內刑者,陰陽食之(
30)。夫免乎外內之刑者,唯真人能之。
【譯文】
宋國有個叫做曹商的人,為宋王出使秦國。他前往秦國的時候,得到宋王贈與的數輛車子;秦王十分高興,又加賜車輛一百乘。曹商回到宋國,見了莊子說:「身居偏僻狹窄的裡巷,貧困到自己的編織麻鞋,脖頸乾癟面色饑黃,這是我不如別人的地方;一旦有機會使大國的國君省悟而隨從的車輛達到百乘之多,這又是我超過他人之處。」莊子說:「聽說秦王有病召請屬下的醫生,破出膿瘡潰散癤子的人可獲得車輛一乘,舔治痔瘡的人可獲得車輛五乘,凡是療治的部位越是低下,所能獲得的車輛就越多。你難道給秦王舔過痔瘡嗎,怎麼獲獎的車輛如此之多呢?你走開吧!」